冬川上班第一天没看天气预报,因此淋了一场雨,在医务室吹了很久的热风才把湿衣服吹干。
她回家特地吸取教训,提前看了天气预报。
天气预报说次日有雨。
雨确实下了一晚上,清晨起来时还在绵绵密密地落着雨。
她撑着伞出门,走了好久才发现雨已经停了,湿润的空气里飘荡着日光的味道,被雨浸润成深色的树枝和叶荫摇曳着,不时滴下昨夜的雨水来。
她郁闷地收起伞。
【天晴了就认真做菜】,这是她昨天在笔记本上写下的计划。
结果天晴得太快了,她想反悔了。
从校医室下班,她只能履行计划,不情不愿地去了超市。
降谷零推着购物车,从超市的冷冻柜边走过。
他手里拿着购物清单,大声给走在旁边的幼驯染念着:“还有鱿鱼和青椒。”
诸伏景光叹气:“Zero,青椒的话,在蔬菜区就可以告诉我了。”
“诶?刚才没看到。”
他们在逛旧书店时,发现了一本五十年前的古早食谱,两个少年兴致勃勃地决定对照着食谱做菜,每天做一个五十年前的菜,看会不会吃死人。
降谷零又看了一眼购物清单,确认冷冻柜没有需要买的食材后,正要走开,却没见诸伏景光跟上来。
他以为是景光发现了什么新鲜好玩的食材,转过头去看。
黑发少年站在冷冻柜边,看似随意地把手搭在冷冻柜移开的柜门上,但微微拱起的脊背却在那一瞬间绷紧了。
他身前突兀地横过一截手臂,一个年轻女性站在他身边,自然地从他帮忙移开的柜门中取出一盒冷冻包装食材:“谢谢。”
冰柜的冷气扑面而来,相近的温热气息却淡淡地萦绕在身边,他的手抓紧了冷冻柜门的边缘,耳际的绯色飞散开来。
降谷零看见了那个年轻女性,那是新来的校医。
她和他们打过招呼后,离开了冷冻柜区。
“Hiro,还在看什么?”降谷零拉着购物车进行一个大动作倒车,回到诸伏景光旁边,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从冷冻柜望进去。
黑发少年把冷冻柜门拉得更开,让冷气充分释放出来,缓解滚烫的热度。
刚才那一瞬间,他有一种摇摇欲坠的危机感,心跳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攀升着。
就算现在,他的心脏还有种颤动的余韵。
他依然记得梦里潮湿而温热的气息促而又促,柔软的线条和粗砺的线条交缠在一起,像淋漓的雨季。
“很凉快吧?”他拉着柜门,对上幼驯染那双懵呼呼的下垂眼,若无其事地笑道。
好心虚,好羞愧。
从超市带了食材,冬川决定做爆炒鱿鱼。
其实本来想不好要做什么,只是看见他们学校那个黑发少年手里拿着一盒鱿鱼,才临时起意想尝尝。
看着油锅里翻腾的气泡,她拿着锅铲的手顿住:【上班第二天就做炒鱿鱼这道菜是否太过晦气?】
她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甩掉,专心致志地继续炒鱿鱼,把洋葱和青椒放入。
等等,家里没找到青椒所以切了黄瓜,好吧那就黄瓜,也没问题,都是绿的。
爆炒鱿鱼上盘的时候看起来不怎么悦目。
没关系,心灵美。
咬了一口,鱿鱼是轮胎的质感。
——倒不是她吃过轮胎。
她“啪”一下把筷子放下。
做菜太难了,死掉算了。
过了两天,冬川在学校的球场见到了正宗版本的青椒炒鱿鱼。
树荫下,两个少年分享着午餐。
经历了两三天连续的连绵阴雨天气后,周末的晴天异常明朗。
天空的蓝色轻盈,棒球场附近的树荫下草木熏然,在日光的温焖下青草香味浓郁。
“那个家伙出手太肮脏了。”降谷零皱着眉头。
因为手受伤没办法参加的他对刚才那一场不公平的比赛更加愤愤不平。
“下次换zero来的话,一定能打赢的吧。”幼驯染笑容透亮。
他好歹得了点安慰,傲气地点了点头:“当然。”
有人的脚步声剪开了微微摇曳的树荫。
那个年轻的女校医走过来,微微弯腰看他们的便当盒:“是炒鱿鱼。”
降谷零看见她双眼渴望地看着便当盒里的青椒炒鱿鱼,想起来了:“我记得冬川医生和我们一起买的鱿鱼。”
“嗯,我自己做的那盘,吃到了轮胎的味道。”她丝毫不忌讳地说出自己拙劣不堪的厨艺。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笑了出来。
“要尝一下吗?”诸伏景光轻声问。
“可以吗?”她抬起视线和他平视。
他坐在树荫下,她弯着腰,这样一来两人的距离近了很多,他被她的眼睛盯着,像被静电蛰了一下,眼帘垂了下去,把筷子递过去:“可以。”
她接过筷子,蹲了下来。
她身上的气息在他周围萦绕着,充盈得连淡淡的青草气息都被遮掩而过。清甜的味道沁入鼻中,他胸中一阵躁动。
他稍微放开目光便可以看到她的黑色头发在太阳下有一圈浅浅的光晕,竹筷子夹着切成丝的鱿鱼送入唇中。
他不敢再靠近,也不愿意往后退,喉结一下一下滚动着,像被六月的太阳煎烤般干燥而焦灼。
目光低垂着,微微颤动的瞳孔被敛着的眼睫遮掩起来,纤长的睫毛被日光镀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不易察觉地颤抖着。
他屏住呼吸,生怕太过灼热的呼吸惊动她。
手心密密麻麻的都是汗。
她尝了一口,没说话:“……”
“……不好吃吗?”他开口,嗓音是自己无法想象的喑哑,他怀疑她能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羞愧和紧张席卷着他,让他的耳际被太阳灼得通红。
她摇了摇头:“不,很好吃,我嫉妒。”
等她终于走开,黑发少年力气不支,呼出一口气,往后靠在大树上,后脑勺轻轻磕在了树干上。
他视线终于抬了起来,映着摇动的树影,映着破碎的高远蓝天。
冬川感到嫉妒,非常嫉妒。
她明明可以用精神力控制物体的最小单位,最近甚至学会了利用这一点医伤治病妙手回春,但就是做不好菜。
她尝试在火候上做手脚,尝试的结果就是炉灶上的火一下子猛窜高三丈,油锅起火,做实验的时候很帅气,收拾屋子的时候很狼狈。
她怀疑是自己手抖,总是把糖盐的量放错,于是买了一个食物秤,对照着食谱几克几克地衡量,失败两次后,她把食物秤拆了,零件还在阳台的花盆旁边躺尸。
她问了那个名叫诸伏景光的小男生,问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似乎不怎么愿意和她说话,冷淡地回了一句“照着食谱做的”。
她的自尊心被打碎了。她不要理厨艺好的人了。
——她以终极BOSS·流亡者·刽子手·冬川的名义发誓。
校医室。
冬川有模有样地披上白大褂,在这个她从前不会想到的行当中继续她的生活。
“痛经吗?”她问那个女学生。
十四岁的女生脸皮红了,低下头去。
“手给我。”她握住女学生的手腕。
“现在好了一点吗?”
温暖的热流自手腕的血管涌流至浑身上下,疼痛感减轻,女生抬眸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好了很多。”
她放开女生的手,签下自己的名字:“以后应该不会再痛经了。”
午休时间,她脱下外套,颇会享受生活地躺上躺椅,盖上毯子。
闭上眼睛,把所有的事项在脑海里过一遍,这是她睡觉前的固有程序。
不过,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最近上岗校医之后,那种忘掉重要事情的危机感更加强烈。
究竟是忘掉了什么呢?
她的意识陷入深而又深的梦境,暂时忘记现实中的她正在天台上,试图将那个名叫诸伏景光的男人救活。
忘记自己使命的修复者,在那个失去脉搏的男人的梦里陷入沉眠。
放学后,随着进行中的部门活动,来医务室的学生又多了起来。
她熟门熟路地问那个浅金发深肤色的男生:“又出什么事了吗?”
降谷零指:“是hiro,不是我。”
虽然他是医务室常客没错,但也不代表他天天受伤。
黑发少年目光看向别处,没有看她。
果然这位就是很不待见她,她愤愤地想。
他的小腿似乎被什么刮伤了。
她蹲下去检查,处理包扎,手触碰到他的皮肤时,他像触电一样往后缩了缩。
从校医室出去,降谷零悄悄质疑幼驯染:“Hiro,不会是故意受伤的吧?”
诸伏景光不自在地别过脸。
为了去见女医生故意把自己弄伤的孩子,终于换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似曾相识】
小时候:zero为了去见艾莲娜医生把自己弄伤
长大:换成了hiro
【词不达意】
冬川:这个小孩都不看我,他不待见我——(指)
景光:……真的不是这样
【共死】
忘记自己使命的修复者,如果在对方深而又深的意识里醒不过来,就会和那个男人一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