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川差不多能猜测到之前那个记忆世界紧闭着的原因了。
他将那段记忆藏得很深,不愿意任何人知道也不愿意回想起来。
她不算熟稔地转移话题:“我有很厉害的礼物,你等等……”
男孩果然好奇地盯着她看。
她伸手在口袋里一摸。
【仓库:精神力不足,无法提取[烟花]。】
唔,好像也不能在室内放烟花,就算不是实体的烟花,也多少有点子拆家了。
【仓库:精神力不足,无法提取[玩具车模型]。】
等一下,她现在的精神力到底是有多虚弱,连玩具车模型都没办法……?
她心一狠,提取了整个仓库唯一能提取的【本命年礼包】。
这个本命年礼包是玩家[小上司今天call我了吗]送给她的,因为是压缩过了的礼包所以占内存比较小。
【确定拆开本命年礼包:红丝带、红秋裤、红袜子、红腰带、红手链……】
她傻眼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冬川随意此刻恨不得提刀去见那个昵称为[小上司今天call我了吗]的玩家。
虽然她的精神力虚弱,现在还不是实体,她从口袋里拆出来的礼包也不是实体,可是诸伏景光能看到。
男孩看着她从口袋里抖落一地的红秋裤红袜子,愣了一下,以手作拳抵在唇边,尽量小声地笑了出来。
【在小朋友面前丢脸了。】
冬川心情很平静:“对吧,是很厉害的礼物吧?”
男孩认真地点了点头,脸上有久违的笑意。
他蹲下去,试图帮她把散落一地的红色物品捡起来,却捡了个空。
“你摸不到,”她说,“我是精神体,我口袋里的东西当然也是精神体。”
他点了点头,眉眼之间的神色有些失落。
“……那我抱抱你吧。”她顿了顿,倾身将蹲着的男孩拢入怀中。
手臂环过他的肩背,他的发顶本应该抵在她的下巴,她的呼吸应该打在他的耳边,但一切都因为虚体而变得奇怪,从外面来看,她几乎将半透明的身体.融进了他小小的身躯里。
一个虚空的拥抱,谁也触碰不到谁。
学校放冬假的第一天,诸伏景光一个人在家,做家务、写作业、和回来的叔叔阿姨吃完饭,然后回房。
晚上,小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
书桌前童话书翻开着,诸伏景光翻了一页。
她给他把那个故事继续念下去:“那个白发老人说:幽灵会挑选孤独的孩子,也只有孤独的孩子会相信幽灵的话和它做朋友,它是骗你的,它只是想吸取你身上的……”
“呸。”她停止念故事,嫌弃地反驳道。
诸伏景光抬起头看她,涨红着脸,张着嘴没说出话来。
“慢慢来。”她说。
男孩似乎想澄清什么,因为心急如焚而愈加思维混乱,这次,连在纸上表达都有些语焉不详。
几个字,一些看不懂的示意图。
她盯着那张画满了乱七八糟字画的纸,盯了好久,才盯出个所以然来。
大概意思是:他昨天是在公园里,她蹲下来给他擦眼泪的时候才看见她的,在此之前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呼,还好大闹课堂这种亏心事没被他看到】,他觉得她是个好幽灵。
“我当然是好幽灵,”她说了一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呸,我才不是幽灵,我还没有死。”
诸伏景光又在另一张纸上写道:【?】
她却沉默了一会儿。
她当然没有死,死的是他,是未来的他。
但她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他,就算是在记忆世界里也不能。
她摆摆手:“好吧,就当我死了吧。”
“换一个故事,我继续给你念。”她指挥道。
诸伏景光乖乖地翻过一页书。
她一边念故事一边给故事做一些来自邪恶大人的批注式评价。
他静静地听着,等她说“可以翻页了”才翻过去。
她读得口干舌燥,一摔桌子:“不念了。”
【其实,能看懂。】他写道。
虽然才八岁,但他已经认识了很多字。
“等……等?”她的语气奇妙地拐了个弯。
这本童话书上写着“适合10岁以上儿童阅读”,她才自告奋勇给他念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她问。
他眼帘垂下去:【对不起。想听,声音。】
她想起来,他因为一些原因患上了失语症,无法表达自己,因此很少能和别人交流,别人也不愿意和他多说话。
到了睡觉的时间。
诸伏景光坐在被窝里,指了指,示意她可以进来。
她这会儿才老脸一红:“不了。”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不解。
“我又感觉不到冷热,我在旁边你会做噩梦的。”她摆了摆手。
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房间里的灯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有窸窸窣窣的翻身声音,还有隐约的无意义的呓语,微弱而无力,听起来很痛苦。
还是精神体的冬川睡眠很浅,她睁开眼睛,看向床上。
裹成一团的被子蜷缩着,声音正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她走到他身边,黑暗中,那个躲在被子里浑身颤抖的孩子还在梦中,像被海草纠缠住无法动弹一样,呼吸急促而紊乱,脸颊上还有淡淡的泪痕。
在做噩梦吗?梦到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害怕?
但是贸然叫醒他,这对于正在做噩梦的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解不开谜题,一种细细密密的窒息感网罗着心底。
【如果我能拥抱你就好了。】
半透明的她轻轻搂住那个无助的小被团。
在意识沉入睡眠前,她思考着:【为什么会难过?难道我也有怜悯之心吗?】
次日,冬川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身体沉重极了,她不满地翻了个身,不料,脑袋“duang”的一声响亮地磕到了墙。
疼疼疼。
她睁开眼,皱着眉揉自己差点要起包的脑袋,忽然意识到什么:“等等?疼?”
她坐起来,尝试着去摸墙,却发现本应该穿过墙体的手却被墙挡住了。
已经起床的诸伏景光见她的动作,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试探什么,男孩走过来,用手轻轻碰了碰她,朝她点头。
是的,她这个精神体可以触碰到实物了。
为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诸伏景光拿起纸,上面写着:【阿姨看不到,摸不到。】
他的意思是,早上阿姨进来他房间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冬川的存在,去床上把被子拿走去晒太阳的时候也没有触碰到冬川。
“所以我还是虚体?”
男孩对“虚体”不是很理解,他愣了一下,似懂非懂地点头。
冬川觉得不可思议。
她现在是别人看不见摸不到的精神体,还是一个“幽灵”,神奇的是,她可以触碰到实物,诸伏景光也可以看到她、触碰到她。
为什么?记忆世界的规则到底是什么?
来不及想那么多,她需要打理她那睡成鸡窝草的头发,由于能触碰到实物,她的头发因为糟糕的睡姿而变得乱七八糟。
【我会。】诸伏景光忽然举起纸,看向她的眼神亮晶晶的。
她本来想说她自己可以扎头发,但看他跃跃欲试的模样,有点摸不清这个小家伙了。
“那你来。”她把发绳递给他。
诸伏景光轻轻推开她递过来的发绳,摊开手,掌心里是一团卷得整整齐齐的红色丝带。
她认出来了,那根红色的丝带正是她从仓库里取出来的【本命年礼包】中的红丝带。
可能是她当时捡起礼包内容时没有捡起红丝带,她实体化的时候,红丝带也实体化了,因此被他捡到了。
诸伏景光走到她身后,小心翼翼地用梳子理顺她的头发,他把黑发拢在掌心里,满满的一把。
红色的丝带缠上那一握黑发,一圈又一圈,灵活的手指缠绕着,翩然的蝴蝶慢慢展翅,两条长长的丝带尾巴随着黑发轻轻落下而缓缓垂落。
男孩帮她扎完头发,怔怔地去触碰她,柔软的手指轻轻穿过发丝。
幽灵姐姐是这样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