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的情绪固然重要,但于周青云来讲,小平安和小芝麻更重要。
周青云只能让学生忍耐片刻,还让其他学生帮忙照看一下,他等会儿就去处理门外的老太太。
他匆匆进屋,正要问有什么事儿时,余光瞥见两个奶娃娃被困成了粽子!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这一瞬间,无数个被虐待的夜晚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愤怒油然而生。
周青云一把揪住穿戴整齐的林冬至,怒问:“林冬至!你还是个人吗?!”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把他们绑成这样,你、你连畜生都不如!”
骂完,他便甩开林冬至,要去给小平安和小芝麻解绑。
虽说是摔在厚实的棉被上吧,林冬至这破烂身体也是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撑着身体重新坐起来,手帕捂嘴,咳了好几声后,说:“小孩得被包着才舒服,你给他们拆开了,他们会哭的。”
最主要的是,她拖着病体,废了好长时间才包完的!
现在给拆了,她岂不是白忙活了?!
周青云不信,他认为林冬至就是在为自己的虐待行为找借口。
可真将奶娃娃们从透气的棉纱布里解放时,他们真的哭起来了。
好动好玩的小芝麻哭了,平日里乖巧得除了吃就是睡的小平安也哭了。
周青云有点懵,完全搞不懂小奶娃们为何会哭。
林冬至先指挥他把哭都没啥力气的小平安抱起来,而后在他包小芝麻时,解释道:“他们在我肚子里呆了八九个月,比起外头广阔的天地,他们更喜欢紧包着的感觉。”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林冬至开始扯大旗:“大夫是这么说的,你不信可以去医院问。”
她可没撒谎,确实是大夫说的。
只不过是她上辈子见过的大夫说的。
当时她得了个年轻妈妈的角色,为了贴合角色,她去产科做了一段时间的志愿者。
大抵是林冬至讲得很专业,再加上小平安和小芝麻真的很喜欢被包着,周青云终于信她一回了。
他余光瞥了林冬至一眼,瞥见她抓着的,沾了星星点点血迹的手帕,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懊恼。
隔了约莫三四秒,周青云瓮声瓮气道:“刚才把你摔在床上……对不住了。”
林冬至一愣,她着实没想到会得到周青云的道歉。
如此看来,周青云这个男主虽说心眼小,还记仇,但也是个不欺暗室的磊落之人。
可惜,林冬至不是什么好人。
她扬了扬沾了星星点点血迹的手帕说:“我可是吐血了,若只是口头上的道歉,我可不接受啊!”
周青云梗了一下。
心里那点愧疚,被林冬至的得寸进尺击溃了。
他磨了磨后牙槽,说:“你以前扎我,打我,罚我跪的时候,连一句口头上的道歉都没有!”
林冬至莞尔一笑:“我现在正在尽力弥补啊!倒是你,把我摔到吐血了,一句苍白无力的道歉就想揭过啊?”
周青云:“???”
弥补?她什么时候弥补了?!
从住进来开始,不是睡就是吃!哦,还指使他抱着去洗漱,去解决五谷轮回!
唯一干了件好事,就是昨晚凶了闹腾的小芝麻一句,让他昨晚睡了个安稳觉。
也是过于严于律己了,周青云终究没抗住林冬至的死皮赖脸,他咬牙问:“你想怎么样?!”
“打我一顿出气?是柳枝,还是银针?或者我给你拿个棒槌来?”
林冬自完全不在意周青云话里行间的讽刺。
她摆了摆手说:“不用!我积德呢,已经把暴力给戒了!你只要搬把椅子到大门口去,然后随便叫个学生抱我过去,就行了。”
周青云难以置信的看向林冬至:“你说什么?让外头的学生抱你到大门口?!”
“林冬至,你不要脸,那些十七八岁的学生还要脸呢!”
见他误会,林冬至连忙改口道:“你抱我过去,你抱我,成了吧?”
周青云听着此话,总有一种被退而求其次的感觉。
虽心里生出了几分憋闷之意,但他向来能忍,沉寂数秒后,问:“你去大门口干什么?外头现在有人闹事,你身体太差,出去恐怕——”
“恐怕会在一通混乱中挨打?”林冬至抢答后,扬了扬有星星点点血迹的手帕,得意挑眉道,“放心,有这免死金牌,谁都不敢碰我一下。至于去大门口干什么?自然是去给外头那个老婆子画饼啊!”
门外嘴里喷粪的老太婆是秦图南那早死丈夫的亲妈,姓程,叫程秀英。
她没什么文化,但年轻时,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小美人。
凭着极其出色的相貌,她被省城一个米商纳进门,做了姨太太。
好日子还没过上两年,全中国就解放了,一夫一妻制开始实行,姨太太啥的,都得解除婚姻关系。
解除也没啥,米商这个地主都被打了,跟着做姨太太也没啥好日子过。
程秀英就想着带着分到的金银细软,带着两儿子回老家水林县过日子。
没曾想,又因爹妈是片区的鱼霸,她又受牵连,被打成了臭老九。
命运多舛啊,原本十里八乡的小美人程秀英在岁月的磋磨中,成了讨人嫌的程老太婆。
《赘婿不认命》里写,这老太婆听说秦图南和周青云不清不白后,那是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搞得周青云心焦力瘁,烦不甚烦。
可又因秦图南的维护,直至程秀英寿终正寝,周青云都拿她没辙。
也就程秀英那爱挑事的小儿子一家,周青云让他们穷困潦倒了一世。
林冬至说:“赶紧的,抱我过去吧!再让人闹腾下去……”她指了指窗外,捂着耳朵缩在八方桌桌底的女学生,“你那学生恐怕要绷不住了。”
周青云见此只好照办。
他先是将两个小奶娃抱到他上课时余光就能瞥见的屋檐底下的摇篮里,而后才将瘦骨嶙峋的林冬至抱到大门口。
他正要开门呢,林冬至打断道:“用不着你开门,你赶紧回去给学生上课吧!”
周青云不太放心的问:“你确定?”
林冬至嫌他墨迹,故意激他:“周青云,我是你的仇人,你这么担心我干什么呀?”
周青云脸色顿阴。
他转身就走,用实际行动表明他并不担心林冬至这个‘仇人’。
可真回到了学生堆里,他的心思也不再讲课上,视线总往林冬至那儿瞥。
好在学生们的心思也没在学习上,他们凑过来,狗狗祟祟的问:“小周老师,这人是谁啊?”
“小周老师,她在开门哎!她这是要去解决程老婆子吗?!”
“不是吧?她瘦得弱不禁风的,看起来还斯斯文文的,不管是打架,还是骂街,她都干不过程老婆子吧!”
周青云也是这么想的。
程老婆子又不是他,不可能站那儿任由林冬至打骂。
这要真打起来,弱不禁风的林冬至该不会死掉吧?
正当周青云心生懊悔时,林冬至已然慢吞吞的打开了大门。
正端着富贵花开的水缸子喝水的程秀英瞧见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林冬至,愣了一下,问:“你是哪个?住着里头的小瘪.三呢?”
林冬至捂着手帕接连咳了几声后,故意散开手帕,让程秀英瞧见上头的血迹后,笑眯眯的说:“你说小周老师啊?在里头上课呢!我是他学生,身体不太好,学不太进去,正好听见您在外头骂人,就想过来听个热闹。”
边说,林冬至边拖着板凳出了大门,特意坐在程秀英跟前,还眼巴巴的看着她,问:“大姐,来跟我叨叨啊!”
作为曾经的片区一枝花,程秀英其实不太愿意老去的。现在被个小姑娘叫大姐,她心里那是相当舒坦的。
再加上她正想搞臭秦图南那个姘头呢!眼前这个病恹恹的女学生一看就是个多嘴多舌的,肯定能将此事传得人尽皆知!
到那时,秦图南那姘头肯定受不住要跑!早年大儿子挣的钱就不会便宜给别人了!
想到这儿,程秀英便坐了下来,开始跟林冬至叨叨了。
“你这老师,不是东西!不是人啊!他仗着有张好脸就把我那儿媳给骗到手!然后霸了我儿子一砖一瓦搭起来的房子!”
林冬至点头附和道:“那可真是不要脸啊!咋能抢别人的媳妇儿睡呢?睡了就算了,还霸占人的屋子,这、这是强盗啊!”
院子里的学生们听到这话:“???”
他们悄悄问周青云:“小周老师,你媳妇儿这是帮你,还是坑你啊?!”
摸不准林冬至心思的周青云闷声说:“别管她,我们继续讲题。”
他被林冬至坑害欺辱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再多一次……也没什么。
只要林冬至不被人打死,别让她爹妈太快把小芝麻抱走就行了。
林冬至可不晓得周青云对自己的要求那么低,她这会儿啊,正在向程秀英提议:“这睡别人媳妇儿,算是犯了流氓罪吧?还有霸占房产,这也是犯罪啊!大姐,你赶紧让你儿子去报案啊!”
程秀英梗了一下。
她难道不想去报案啊?问题是她没资格报案啊!
儿子死了不说,她儿子还是秦家的上门女婿。这老宅子,她儿子添过瓦没错,但也就补了几块屋顶的瓦片。
还有周青云那小瘪三睡了秦图南的事儿,这也是子无须有的。
邻里左右的只讲秦图南恐怕会再婚,跟她再婚的男人是秦图南捡的,是个有文化有学识的,相当的讲礼,没跟秦图南母子二人住一块儿。
“大姐?”林冬至故作好心的问,“你咋不说话了?是不是不忍心让你儿媳也跟着进去啊?”
正愁不知如何作答的程秀英立即顺杆子往下爬,说:“对对对!我儿媳要是进去了,我那大孙子可咋办啊!本就不是个正常娃儿,他妈要是进去了,哪个养他长大哦!”
林冬至啊了一声,问:“大姐,你儿子不给养吗?”
程秀英长叹了一口气,说:“我儿子死啦!早些年,为了救我儿媳,被大卡车撞成了两截。”
林冬至也不讲什么你儿子死了,你儿媳再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她反而夸赞吹捧程秀英:“大姐,你可真是个好婆婆啊!儿子都死了,还把两套房子都留给儿媳!”
程秀英是有点心虚的,但想到秦家这两套房子要没有自个儿子修修补补,八百年前就垮了后,她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这两套屋都是我儿子的,以后都是我大孙子的!我小儿子他们一家五口挤在牛棚旁住着,我都不准他们来抢呢!”
讲到这儿,程秀英瞥了一眼院里头的周青云,冷笑一声道:“我是防了自家人,没防住外头的小瘪三啊!”
“早晓得,我就应该让我小儿子他们住进来!”
林冬至心道:你小儿子配吗?这是人秦家的房子,可不是你们程家的房子。
面上呢,则道:“大姐,您可千万别做这事儿!您要是让小儿子一家住进来了,别人只会讲你欺负寡妇,把大儿子家的东西扒拉到小儿子家!哪个还记得你前些年为大儿子的付出啊!”
程秀英臭着脸,问:“那你说咋办?总不能便宜了外头人吧?!”
林冬至想了想,说:“大姐,您可以住到你大儿媳家里去啊!您看啊,您小儿子一家五口,挤得很,您要是去了大儿媳家,是不是就给小儿子家腾出位置来了?您小儿子肯定得谢谢您!”
“您到您大儿媳这儿,不就能看住您大儿媳了?当然了,你过去了,可不能啥事儿不干,就盯着她啊!这可就不讨人喜欢了。”
“您得给她帮忙,做饭啊,打扫卫生啊,带娃啊!这可不就讨人喜了?”
“还有我这个老师,您可别赶人!赶走了,您大儿媳不高兴不说,这屋子空着都不让您小儿子家住进来,他们肯定不高兴啊!”
程秀英越听越觉得是这个理。
她追问道:“大闺女啊,照你说该咋办啊?”
林冬至笑道:“要租金呗!”
“以后啊,您大儿媳和我这老师就是清清白白的租户关系了。您也就不用怕大儿子的东西被别人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