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着牡丹枝叶卷草纹的床榻,造型华丽,封闭的床幔中,一人一猫各睡一边,泾渭分明。
雪团是个乖巧的猫仔,从不夜晚在人身边吵闹,甚至已经养成了白日玩闹,晚上睡觉的习惯,此刻将猫头蜷在胸前睡的正香。
睁着一双眼,毫无睡意的王玄瑰侧头便能瞧见睡得呼噜噜的小黑猫。
他面无表情盯着它,猫儿全然没有察觉到危险,依旧呼呼大睡。
在他睡不着的时候,看见旁边的猫睡得香甜,心情着实不美妙,他伸出手慢慢靠近黑团子,在它附近不远处停下,而后倏地抽动它身下软垫。
雪团尾巴动了一下,翻了个身趴着继续睡。
王玄瑰:……
“你没人要了,沈文戈都不要你了,你还睡得这么香,没心没肺!快给本王醒醒!”
雪团没有任何动静,王玄瑰坐起身,继续盯视雪团,见它没有迹象要苏醒,索性抓住了它身下软垫左右摇晃。
“喵,喵……喵!”雪团不堪其扰,终于睁开了翡翠绿眸,双爪做出攻击状。
王玄瑰以极快地速度避让,雪团翻身拉长身子“喵呜”一声,这是正经被闹得清醒了。
它醒了,王玄瑰满意了,他不管它施施然躺下,任猫儿不甘心地上前踩他,他都不予理会。
雪团:“喵喵喵!”
柔软的猫头蹭在他脖颈处,他手指微动,雪团选择拿他的身子当软垫,扒拉地他衣领大敞,肌肤与猫毛贴合的面积也就更大了些,他嘴角翘起,十分好心情。
外面守夜的蔡奴闻声而入,他自是知道王玄瑰不易入睡这个毛病的,说话便没有压低音量:“阿郎,七娘来寻雪团了。”
账内王玄瑰哼了一声,索性起身坐起,他起的突然,雪团便从他身上咕噜噜滚下,“喵!”
他睨着冲着他喵喵叫的雪团:“你主子终于想起你了。”
蔡奴掀起床幔,拿着一条黑色兔皮制成的黑裘过来,这还是王玄瑰今日回家后让他找出来的。
也没给王玄瑰清理里衣上沾染的猫毛,反正披完兔皮黑裘也得沾一层毛,主动抱起雪团为它顺毛,跟在王玄瑰身后走了出去。
黑夜里灯火通明的宣王府就像是不曾眠的怪兽一般,一盏灯笼自蜿蜒小路而来,足以让人忽略其他,只将目光定在他一人身上。
走得近了,才发现他披散着发,神情慵懒,想来是早就睡下,又被她折腾醒了。
沈文戈十分不好意思地扒在墙头,但夜已深,她若是去敲响宣王府大门只为找猫反而不好,引人误会,更何况,她今日和离,王爷出了大力,她还没道过谢。
所以,只能厚着脸皮来寻猫儿了。
王玄瑰拢着皮裘站在原地不动,示意蔡奴将雪团放在树下,让它自己跑回去。
夜里困倦的雪团被蔡奴放在地上,就喵了一声不动,连尾巴都不怎么扫了。
几人的目光全集中在雪团身上,它也有所感似的,又喵喵叫着,绕着王玄瑰转了一圈,趴在他脚上,眼睛一闭,加上黑夜黑裘,若不是看着它走过去的,还真不容易找到它。
王玄瑰抬脚,雪团稳睡如太山。
沈文戈为自家猫儿的大胆行径汗颜,干巴巴叫了声:“王爷。”
蔡奴趁机退下,王玄瑰抬眸,灯笼的暖光打在他身上,为他驱散一身阴霾。
她道:“今日之事,多谢王爷。”
王玄瑰颔首,接了她的谢,指着自己脚上的雪团道:“你下来,将它抱回去。”
“嗯?”沈文戈愣然,千言万语想问他为何相帮,又只汇成一句谢,此时听他让自己翻墙过去,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王玄瑰已经不耐烦了,“怎么?不会翻墙?麻烦。”
他转头叫蔡奴,蔡奴躲得不算远的,偏生就像聋了般,就是没听见王玄瑰唤他。
蔡奴指望不上,沈文戈趴在墙头下不来,所以能送猫的只有王玄瑰自己。
他抬头就见沈文戈趴着的地方下面有一架早放置好的梯子,无语半晌,终还是蹲下身,动作僵硬地将雪团掐了起来。
是掐不是抱,双臂伸直举着拉成了猫条的雪团,一路皱着眉走到梯子前,无法用手,便动作缓慢往上爬。
他这样没有扶着梯子,让人心都揪着生怕摔下去,人快爬到时,提着一颗心的沈文戈赶忙伸手够猫。
将猫交出,王玄瑰明显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雪团都已经在宣王府混吃混喝这么久了,怎么宣王爷还一副不敢抱它的样子?
脑里闪过第一次王爷送猫的场景,似乎也是如此躲避猫儿,都是雪团倒贴上去,他被动被蹭。
在人要下去之际,沈文戈下意识将手拍在墙头,激起上面一层落雪,纷纷扬扬撒下。
王玄瑰侧脸闭眸躲避,细小落雪沾在他睫毛上,沾在他眼下,化成点点晶光,他挥手挥散落雪。
再一睁眸,入目的是怕他摔下去,伸到他面前欲要抓他的纤细手指。
“不冷?”
沈文戈在墙头趴了许久,纵使身上穿着皮裘,也寒气渗人,尤其刚刚又拍了雪,此时手指都冻得通红。
“还好。”她缩回手,将手放在了猫儿细软的毛中,雪团任她动作,只顾着酣睡。
两人双双沉默,在王玄瑰又想回去之际,沈文戈道:“王爷,真的多谢。”
王玄瑰挑眉,“不必,你谢过了。”
她抿了抿唇,突然展颜一笑,双手拖着雪团,递到他面前,问道:“王爷可要摸摸?”
低头看了一眼雪团,王玄瑰眉间皱得更紧,眼里明晃晃写满了,你在说什么?这猫可是本王刚送还给你的话。
一墙之隔,能有多远,近得沈文戈稍微伸伸胳膊就能碰到人,是以,她托着日益变大的雪团,将猫儿送到了他手边,在他那只刚才用来挥雪的手上蹭了蹭。
猫耳抖动,手心里便传来清晰的触感,王玄瑰倏地收回手,丹凤眼都微微睁大了些许。
见此,沈文戈脸上笑容更真切了,她道:“雪团很乖,不会咬人的。”
王玄瑰攥紧手,再没有比温热的,耳朵会动的猫儿,更能告诉他,雪团是活着的。
近距离看见王玄瑰眼底的血丝,她又道:“王爷可是睡不着,我这里倒是有个办法,王爷可以试试将陶瓷枕换成软枕,耳里塞上棉絮,兴许会好些。”
王玄瑰定定看了她半晌,方才道:“本王知道了。”
说完再不给她挽留说话的机会,直接下了梯子回到院内,绷着一张脸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灯笼,也忘记还给蔡奴,一路执着走了回去。
到了屋内,蔡奴为他撤下皮裘,又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催促道:“阿郎,快睡吧。”
王玄瑰摩擦着手心,站在床榻前,突然道:“给本王换成软枕。”
蔡奴:“嗯?”
“再给本王拿两朵棉絮来。”
蔡奴含笑:“是,王爷。”
至此,王玄瑰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一直对着蔡奴叫自己“本王”,随即扶额低笑一声。
一墙之隔,沈文戈已经带着雪团爬了下来,她亲了亲猫儿毛茸茸的额头,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你面子还挺大。”
雪团不耐烦地动动尾巴,“喵!”
次日,乌云退去,澄蓝天空高悬,长安府衙外排满了小娘子,堂鼓敲响了一次又一次,想来新上任的野府尹也没料到,上任之后处理最多的竟然是和离案。
如审沈文戈和离案一样,小娘子若拿不出有力证据证明夫家殴打折辱,是诬告,那就要打上二十大板,可若你能证明,官府判决强制和离,那这二十大板就不用打了!
这人性化的方式,让百姓称好的同时,也让从沈文戈案获得信心的小娘子们争先恐后来了府衙。
小娘子我有手有脚,哪怕卖身为奴,也养活地起自己,凭甚受你们打骂!
一桩桩和离案解决,一位位小娘子泪洒府堂。
此事自然也被搬上了朝堂,朝臣们议论沈文戈的和离案,说起如今长安府衙外排队等判决的小娘子足足排出了街道,便有人提议,是否应修缮律法,增加对女子的保护?
每一个涉及郎君们地位的条款,都不是容易被挑战的,朝堂为此吵了好几日,吵得王玄瑰直接烦得称病不上朝。
同时学他的,还有苏相、六部,领头的官员沉默,就相当于认同修改婚姻法制一事,修法被正式提上了日程。
有望可以被公正对待的小娘子们,无不感谢沈文戈踏出了第一步,给了她们勇气。
一辆马车经过长安府衙门口,车帘掀开一条小缝,它左拐右走,停在了一处隐蔽别院前。
头上戴着藩篱的小娘子由身边婢女护着,径直入了府,刚一开门,便扑进了对面郎君怀中。
“表兄,我听我爹说,朝廷确认要修改婚姻制度了,我想跟他和离,嫁给表兄你好不好?”
藩篱被轻柔摘下,里面那张本不可一世的高傲面庞,现在充满了柔情蜜意,可不正是镇远侯府的世子妃——苏清月。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老王你说实话,你是不是馋沈文戈的猫?我觉得你眼光可以放长远点,比如馋馋她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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