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逼迫成功,长安府尹一句打,在瞧见外面聚集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时,卡在了喉咙中。
沈文戈见此上前一步,白色的兔毛轻裘微扬起毛絮,她道:“民女甘愿领这二十仗责罚,不如府尹先行审理,民女稍后领刑,否则民女也怕,届时将没有力气再开口说话。”
尚滕尘闻言面色微变,终是想起了,如今这世道,女子要告夫家是要受仗刑的,她竟然为了和离,不惜上官府挨板子也要告。
他哑声出口:“文戈,你何必?”
沈文戈侧目不理,长安府衙惊堂木一拍:“如此,准。沈氏你状告王氏可有证据?”
在王氏愤怒到喷火的眼神中,沈文戈点头:“民女有,民女的贴身奴婢可为民女作证。”
王氏抢先开口:“既是你的贴身奴婢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能当证人!”
长安府尹看看王氏,再看看沈文戈,说道:“王氏言之有理,沈氏你可还要其他证人?”
他这话一出,外面的人群不干了,四夫人陈琪雪当先嚷道:“凭什么叫都没叫婢女就说不行?”
“就是啊,好歹叫人家说两句话啊!”
“肃静!”长安府尹有心和稀泥,说道,“沈氏,若无人证物证,本官不予立案。”
沈文戈点头表示自己知晓,却是道:“民女还有证人与证据,杏林坊陈大夫可为民女作证,民女嫁至尚家三年,所看之病,均由陈大夫相看。”
“传杏林坊陈大夫。”
陈大夫从外面人群中走出,他早就候在一旁了,到堂上之后不急不缓回话:“草民可为沈氏作证,在尚家三年,大病小病不断,这是草民的脉诊录,上面记录了沈氏多年来看病情况。”
长安府尹一边翻看,一边抠字眼,“本官看这上面只写了何时何地,为沈氏开了什么药。”
他慢悠悠看了一眼王氏,本焦躁不已的王氏立马接话:“禀府尹,是沈氏自己身子骨差,才会隔三差五请大夫,这又怎能证明和我有关系?”
杏林坊陈大夫说道:“便是身体弱的普通人也不会经常请大夫,且所开之药,每次治症也不同。”
“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和王氏有直接关系,”长安府尹道,“沈氏,若你没有其他人证物证,本官要判你所诉无效。”
沈文戈蹙眉,终是懂了当年那小娘子是为何会拼了一条命,才能脱离夫家。
就在她沉思的片刻功夫里,王氏高喊,“府尹,沈氏该诉的都诉了,二十大板得打了!”
“你这毒妇!”
外面人群群情激愤,“不能打,怎么就不算数呢?府尹你好好审理啊!”
王氏:“该打了!”
百姓:“不能打!”
两种声音交织,长安府尹犹犹豫豫,终是下定决心,“来人行刑。”
说完,他暗暗掐了食指指尖一下,意味着,打得越轻越好,两边都不得罪。
沈文戈挑眉,她话都没说,就这么草草决定了?
“慢着,我还有一证人……”
“慢着,本王带了新上任的长安府尹来……”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原本想上前拉沈文戈的衙役悉数停了手,惊骇的看着突然说话之人。
沈文戈若有所感回过头,只见身着绯衣的王玄瑰穿过人群向着堂里走来,所过之处人人回避,默契让开道路。
手指上的白玉扳指被他转了一圈,狭长的丹凤眼扫过,无人敢与他对视。
他便那么嚣张又不可一世的,噙着怪笑,踏入公堂,路过沈文戈时,低头看了一眼,好似在看她身上兔毛轻裘上柔软的毛毛,很快便收回目光。
长安府尹笑呵呵地起身下来和他拱手:“王爷今儿怎么有空来,可是鸿胪寺又出了什么事?”
王玄瑰看也没看他,绕过他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斜靠在椅背上,单手拄在扶手上撑脸,他才轻飘飘抬起另一只手:“你们两人交接一下公务,这是负责你后续工作的新任长安府尹。”
长安府尹面色骤变,“这,这是?”
大拇指抵在喉结上,王玄瑰低声一笑:“长安府尹既不爱管鸿胪寺的事情,也不爱理百姓间摩擦,身为父母官,做的实在有些失败,故而御史弹劾,日后便由野府尹负责。”
新上任的长安府尹为人清瘦,拱手拿出任命书,道:“此案便交由我负责了,请。”
长安府尹不动。
野府尹拢着袖子对那些衙役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送与本案无关的人员离开公堂?”
衙役们去看王玄瑰,骇得连连躬身请长安府尹先行离去,长安府尹嘴唇都抖着,显然气得不清,终只能甩袖离去,不然还能让衙役将他压出去不成!
外面围观的百姓,伸长脖子往里瞅,见他出来,故意大声说话,“呦,这是怎么了,我们的府尹怎么被赶出来了?”
四夫人陈琪雪不嫌事大,接话道:“谁是你的府尹,眼瞎了不成,里面坐的那位才是啊!”
“对对对,有人不好好判案,被换下来啦!”
长安府尹,不,应该叫他过去的长安府尹,伸手指着他们,“刁民、刁民!”
堂内王玄瑰一句,“好吵。”将外面衙役吓得七魂六魄快没了一半,作揖道:“咱快走吧。”
“哼!”丧家之犬般被赶走,外面安静了下来,公堂内,野御史招手:“给本官拿把椅子来。”
而后,他便施施然坐在了王玄瑰右手处有惊堂木的地方,半点没有被王玄瑰抢占了地方的不适。
轻咳一声,说道:“自现在起由本官负责审理你们之间案件,给本官从头讲述。”
翻看状纸的王玄瑰看了一眼沈文戈,正巧和她微仰着头看向自己的目光对上,倏而冷了脸,将状纸准确扔进了野府尹怀中。
沈文戈收回目光,正了正神色,重新开口说话,她今日就是要状告王氏虐待,从而和离。
她凯凯而谈,一一诉说,另一旁王氏反而镇定了下来,初时被叫到公堂上,吓得几欲肝胆俱裂,可经过刚才一番长安府尹明里暗里帮助,她反而多了信心,尤其是,现在公堂上还有宣王殿下。
几乎是在沈文戈话音刚落下,她就迫不及待开口:“殿下,我乃新阳王氏之后,沈氏所说全是假的,我不认,殿下你可还记得新阳王氏?”
她拽过在一旁沉默的尚滕尘,低声呵斥:“快叫人!”
尚滕尘看了母亲一眼,只能拱手道:“见过殿下。”
“我不是让你叫这个!”王氏看似低声,实际用公堂上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话,边说边推搡,“快叫小舅舅。”
尚滕尘深吸一口气,偏过头去,叫不出口,脸上更是惭愧的一片通红,母亲何意,如何还能看不出来,和宣王攀关系,好让主判官野府尹有所忌惮。
只可惜,他们在堂上算计,全然没看见王玄瑰在听见新阳王氏这四个字时的阴森表情。
那股子暴戾情绪,让在他旁边的野府尹连头都不敢侧,重重拍下惊堂木,他喝道:“安静,被告王氏,本官未让你说话,需得闭口不言。”
话都说完了,王氏自然点头应是。
野府尹重新叫了陈大夫作证,又得知之前沈文戈的另一证人贴身婢女没被准许出来作证,说道:“来人,传证人。”
婢女倍柠被带了上来,一出现就扶住了沈文戈,公堂之上,只有沈文戈形单影只,游离在所有人之外,从外面看着好不可怜。
她扬声道:“奴婢作证,王氏一直在欺辱我家娘子,有言语上的、有身体上的,奴婢发誓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点为假,天打雷劈!”
在陶梁国,誓言是轻易不会许出口的,人们多听信,是以,她一说,人们就信了个八成。
眼见王氏还想将之前的说辞拿出来再说一遍,沈文戈道:“民女还有一证人,请府尹准许让她来。”
“准。”
“此人乃尚家奴婢,民女嫁至尚府三年,她便跟在奴婢身边,对王氏所作所为十分清楚。”
野府尹点头:“可,带证人。”
沈文戈看向王氏和尚滕尘,“这回不是我的贴身奴婢,反而是你们的家了,自己做的事情,得认啊。”
王氏咬牙切齿,“沈文戈!”
她微笑:“嗯,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在呢
【老王,你终于干了件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