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了抓紧和离的心思,便当即着人去请尚滕尘,最好是能趁着他沐休拿到放妻书,不过她心里也知道,可能性不大。
三日之期早已过去,王氏是有动静了,带着赔礼登门拜访,好一个将身段放低至尘埃里,话里话外全是劝说母亲不要让两人和离的。
没关系,她能等尚滕尘月余,完全是为了等母亲归来,镇远侯府不能缺母亲,现在,她有的是办法让两人和离。
果不其然,尚滕尘没来,当然,她也并不知道,尚滕尘也一副铁了心要和她和离,纳齐映雨的样子,将尚虎啸和王氏气的直接禁了他的足。
因而,她只等来了一包糖炒栗子。
“少夫人,这是郎君特意吩咐奴给买的,说少夫人最爱吃这个,请少夫人原谅他今日未至。”
白嫩的指尖捏起一颗栗子,沈文戈摇头惋惜的笑了笑,又将其放回,好生包好,对来送东西的小厮道:“还给你们家郎君吧。”
小厮不敢接,“少夫人?”
“我已经不是你家少夫人了,”沈文戈道,“回去吧,顺便和他说,我和离之心坚定,他若再不写和离书,便别怪我不客气。”
她曾每月都给尚滕尘去信,又怕他烦,便爱写些吃食,最常写的,便是尚滕尘爱吃的糖炒栗子,她会仔细形容它的香甜,然后再下一次送东西时,给他捎上一包。
但其实,她不爱吃的,总觉得很干很噎。
这一想,人便显得出神,身旁倍柠心疼,悄然出门追上了那小厮,“回去告诉姑爷,不,告诉你家郎君,我家娘子从不爱吃糖炒栗子!
只是因为郎君他爱吃,所以才逼着自己也喜欢上,下次要是有心道歉,还请不要再拿栗子来了,我家娘子啊,爱吃的是酥山!
可怜我家娘子,嫁过去之后,一口带着冰的酥山都没吃上,炎炎夏日只能生生受着,还得为郎君扒栗子,扒得手指都开裂了。”
“尘郎,酥山是什么?”
齐映雨吃掉尚滕尘为她扒的一颗栗子,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自齐映雨晕过后,王氏就再也没唤过她,就连早晚的请安,尚滕尘都不让她去了,虽然他正在禁足,但她希望,他能一直这样陪着她。
沈文戈让人来请尚滕尘她还揪心了一阵子,幸好,幸好他的父母不让他出门。
他派人回绝,又给沈文戈带了包栗子,看她想吃,便给她也买了一包。
如今听见沈文戈的传话尚滕尘手下的栗子,一个不注意被捏得松软变形。
将那枚栗肉自己吃了,他才说道:“酥山是夏天的一种小吃,用冰与鲜奶打制,放至在琉璃碗中,染上色再摘一朵鲜花放置其上,又美又好吃。”
齐映雨呀了一声,“有冰啊,那肯定是很贵。”
是很贵,但也绝不是他这种家庭吃不起的,刚才小厮竟说,沈文戈嫁进来后一口都没吃过。
他喉咙动了动,将又一枚栗肉喂给齐映雨,温声说:“你若喜欢,待明年夏天买给你吃。”
齐映雨含笑道:“尘郎你真好。”
尚滕尘扒着栗子皮,看着自己已经开始发红的指头发了会儿呆,想起了他在西北收到的满满栗肉。
都是沈文戈扒的吗?
耳边听着齐映雨说他扒的栗肉就是甜,突然就记起,曾经的长安街坊,他未从军,沈文戈也只是一个娇俏的女孩子。
那时为了不让沈文戈再跟着自己,影响自己跑马踏青,他买了一包栗子扔给沈文戈,让她吃了栗子就快点消失。
沈文戈接过栗子欢天喜地,眼里全是他,迫不及待扒了一颗栗子,连连跟他说,栗子真好吃。
可是其实,她不喜欢栗子,不是吗?
那会冲着他笑得如艳阳一般的沈文戈,慢慢变成了冷淡、疏离又沉默的样子。
齐映雨看他愣神,低落地嚼了两下栗肉,待一颗栗子吃完,他都未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禁不住抓紧了身旁被子。
恐慌攀上心头,对他道:“尘郎,你,你能教我识字吗?”
一声尘郎唤回了尚滕尘的心神,他道:“好,待你身体好些的。”
齐映雨一把握上他的手,“尘郎,你现在就教我吧,待你去金吾卫,我也有个慰藉,平日里还能自己写写。”
瞧她这般认学,尚滕尘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那好,我叫人将东西送过来。”
一听这话,齐映雨带着委屈,赶忙道:“我一直认为写字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我不能去尘郎你的书房吗?若是不能去,我日后就不往那走了。”
“有什么去不得的,不过是顾忌着你的身体。”说着,他唤了婢女服侍齐映雨起身,看她披上斗篷,脑海里便又浮现出沈文戈一身披风冷眼瞧他的样子。
“尘郎?”
尚滕尘骤然苏醒一般,牵起齐映雨的手,“要是身体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我,认字之事不急的。”
“嗯。”
墨香绕鼻,红袖添香,放妻书就那么大咧咧扔在书桌一角,和其他套着袋子装满竹简的书堆,形成鲜明对比。
他没发现她的不专心,弯腰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在纸上写着。
齐映雨看了一眼又一看,鼓起勇气似的,对他娇羞道:“尘郎,我马上就是你的妻子了,妻子的妻怎么写啊?”
握着她的手顿了一下,当日大婚,她一袭红衣美得如天边红霞,却都不如她说的那句话,勾人心神。
“我沈文戈既嫁你为妻,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且放心去战场,家中一切有我,我等你。”
直到现在,他都能清晰记起,她眼中的情谊,也不是不感动的,那时的自己攥紧马鞭,自知大婚之日要去战场对不住她,也是存了回来的时候好好待她的心思的。
为什么会闹成现在这样?
是在战场上被他们调笑,沈家七娘真是好喜欢他,让他羞恼,还是她对他百般的好,让他当成了本就该如此。
可世上没有本该如此,到底是他负了她,物是人非。
他垂下眼,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下妻字。
齐映雨盯着手下成型的妻字,又同书桌上的放妻书上的字做了对比,发现一模一样后,一边书写练习,一边忐忑问:“尘郎,你和少夫人之间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吗?”
尚滕尘被问的嘴里苦涩,“嗯”了一声。
“当真,当真要和离?”她眼神飘忽不定,声音紧张,好在尚滕尘瞧不见她脸上神色,心思也不在她身上,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是,她要与我和离。”
欣喜的齐映雨没发现他话里的说法问题,他说的是她要和离,而不是自己想和离。
她磨着尚滕尘,将放妻书三个字不着痕迹的全学了个遍,待将人重新送至金吾卫,过了几日,她装作以往练字的样子,又进了书房。
待婢女磨好墨后,她道:“出去吧,不用陪着我,我自己练练便好。”
婢女退了出去,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她走到书桌一角,拾起那封放妻书,偷偷打开看了一遍,她识字有限,并不能看得懂,但零星几个相熟的字,足够她猜测出意思了。
她将其放在衣袖中,衣袖鼓囊出一块,便又拿出卷了卷,将其整个覆在小臂上,拿抽绳绑了,又心不在焉地练了会儿字,方才离开。
尚虎啸和王氏禁了尚滕尘的足,可没禁齐映雨的足,她向王氏请示想出门走动一圈,王氏不愿在这个时候触自家儿子的霉头,也就准了。
这还是齐映雨第一次出门,刚被尚滕尘带回来,她便一直待在小院中,此时惊奇的瞧着东市长相怪异的外国人。
婢女介绍,头发金黄眼呈蓝,或是头发黑栗色,充满异域风情的是波斯人,皮肤偏黑,头上围着丝巾的是天竺人。
香味扑鼻,却是街边叫卖东西的儿郎,挑着担过来了,正卖着胡饼。
街边上的小娘子骑马欢笑而过,她们自信又张扬,让齐映雨看得羡慕不已。
一切的一切,都与她长大的小山村不一样,热闹、繁华,摸着手臂处的放妻书,她那双楚楚可怜的眸子绽出坚定之色,这长安城啊,她不想离开。
“我想吃刚才拐角处卖的芙蓉糕了,你去给我买些。”
婢女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娘子,那糕点离得远了些,不如我们先回府,回头奴婢来买?”
齐映雨不说话,婢女没法子,只能百般叮嘱,让她原地等着。
那卖芙蓉糕的糕点铺子是排队人最多的,一时半会儿买不到,待婢女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她立马转身叫了辆牛车拉她去镇远侯府。
越往崇仁坊走,房屋便越精致,朱红大门一个接一个,可齐映雨全然没有心思左盼右顾,她将放妻书拿出摆弄平整,心跳如鼓。
“娘子,到了。”
“哎,稍等我一下。”
齐映雨站在镇远侯府门口,深吸了口气,刚鼓足勇气将手放在吊环上,就听旁边一阵马蹄声传来。
惊得回头,只见一袭红衣的矜贵男子扬起手中皮鞭“啪”地一声,白马飞跃而出,那张妖冶的面容连个眼风都没有给她,很快就消失在了街口。
她转身,按住吊环,“叩叩”声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节的最后一天了,嘤,这个国庆我基本都在值守,真的会哭哦~【但我是不是成长了!我都不怎么跟你们说我频繁值守的事情了,而且还没有断更,哇,我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