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被黑压压一片的乌云盖住,雪花飘飘扬扬而下,沈文戈伸出手接了入手即化的晶莹冰花,歉意的对林望舒道:“让表兄看笑话了。”
林望舒身量高挑,便能将沈文戈整个人都看入眼底,她今日穿得就像个大家闺秀,粉色丝滑的裙摆在斗篷下若隐若现。
白色雪花旋转而下,有些轻盈落在她的珍珠发钗上,有些落在了纤长如蝶翅般的眼睫上,有些则落在她小巧高挺的鼻梁上。
与记忆中在江南总是缠着他的小奶团子不一样了。
想起听见姨母说的话,便问:“在江南听闻,表妹要和离?”
沈文戈浅淡一笑,没有自己要和离便低人一等的样子,感慨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是啊,我要与尚滕尘和离了。”
林望舒点头,看向她的目光中,有着长辈看待不着调子辈幡然醒悟的满意,就是他远在江南,也曾听说过表妹当年是如何追随尚滕尘的。
让他颇觉可惜,明明是那么聪慧的人。
他并不想出言教导,只道:“还记得你偏爱看些游记,吐蕃、突厥等语也是会说的,给你带了几卷书,放在了姨母那,记得去取。”
这回沈文戈是真诧异了,侧头看向身边的清隽郎君,浑身冰雪消融,展颜一笑,“那便多谢表兄了。”
两人很快便到了侧门,林望舒身边的人都去他家给他布置的宅子收拾了,谁也没想到几位嫂嫂席间就开始告状,让有心避开的林望舒提前离府。
她道:“我给表兄备了马车,表兄别嫌弃。”
他站在马车旁,拱手作揖,“怎会,表妹有心了。”
镇远侯府的马车没有宣王府的豪华,严格按照规定等级打造,只一匹矫健的突厥马拉着后面的车厢。
马尾来回扫着,突然间嘶鸣起来。
挨着镇远侯府的经年不怎么被打开的侧门,内里也传来一声马匹嘶鸣,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马匹踢踏着走了出来。
白马身上缰绳并不在上面的王玄瑰手中,反而被一旁满脸无奈的蔡奴攥着,他继续劝说,“阿郎,如今正禁足中,还是不要出门的好,若是被发现,少不了一顿弹劾。”
高硫使臣一案,最终以宣王王玄瑰罚奉半年,禁足三月落下帷幕。
而被禁足的王玄瑰,此时着一身黑纹红衣,宽袖足有三尺之长,至袖口处骤然收紧,被黑色银纹的皮质护臂牢牢束缚住,飘动又带着凌厉。
宽袖遮挡下,黑色皮带勒出劲瘦腰身,隐隐绰绰,抓着皮鞭的修长手指上,一根红色发带落在其上,缠指暧昧。
“啰嗦。”
他冷哼一声,双腿一夹马肚子,手腕一动,马鞭划下,蔡奴连忙放手,白马冲出,几个跨越间便跑到了前方两人面前。
就算崇仁坊街道宽广,旁边更是空出好大一段空间,但能取直,为何绕远,尤其前方男女看着碍眼,他是不是又得帮沈文戈做个媒?喜新厌旧的小娘子。
马鞭打在空气中发出令人胆寒的“噼啪”声,声音中蕴含着他的话:“让开!”
你们简直吵到本王的眼睛。
沈文戈赶忙朝后退让,林望舒不明所以,但也看出了马上男子身份尊贵,便紧挨着马车站立。
白马载着王玄瑰在两人中间飞驰而过,只留红袖招摇在眼底。
林望舒目光追随着白马而去,巧与对视线敏感,猛地回头的王玄瑰对上视线,那一刹那,他悄然挺直背脊,直到王玄瑰转头而去,才松出一口气来。
“此人是谁?”
沈文戈刚才也被王玄瑰身上气势所慑,回过神来说道:“是宣王殿下。”
一听是宣王,林望舒眉间便皱了起来,颇有当朝毒瘤怎还在之感。
马蹄卷起的尘土飞扬而下,沈文戈摇摇头,送出月夜那晚的场景,将林望舒送上马车,回到院子没有多久,便听说母亲处置了苏清月。
苏清月身为世子妃,母亲将掌家权交给她,背地里的意思,是要将镇远侯府一并交给她,有意锻炼她撑起这片天。
如今再次收回,明着告诉别人,她不满意,不满苏清月行事作风,也相当于苏清月独自掌家的梦想破裂,头上有人管着可不是一件幸福事。
为母亲的利落而鼓掌,她突然就有些胆怯了,不敢去见,只能用做事来遮掩自己的焦躁。
先是派人给三位嫂嫂送上东西,又给三夫人的盒子里压上了二十两银子,然后命人和母亲身边的嬷嬷对接,将自己帮忙处理的事情一并交代了。
等着小女儿过来撒娇哭诉的陆慕凝,没能等来沈文戈,只等来了她的婢女倍柠有条不紊的上报府中沈文戈参与的大小事宜。
一问便得,“都是娘子吩咐这样做的”答案。
又听闻沈文戈回来后卖了两间嫁妆铺子,专门买下南市两间屋。
并帮助她三个嫂嫂合力也买下一间,如今已传出消息,朝廷有意重新规划南市,她们买铺子的地界正好在范围内,市价顿时上涨,稳赚不赔。
宁愿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无理取闹,也不想她经历苦楚幡然长大。
长大了、懂事了、稳重了,可当母亲的,更难受了。
挥手让倍柠退下,陆慕凝叹了口气。
夜晚,陆慕凝难得强硬的唤了沈文戈过来和她同睡,沈文戈枕在母亲身边,侧头便能瞧见母亲擦洗了妆后疲惫的脸。
她想抱住母亲的手,最终还是只敢牵住了她的衣袖。
听其问:“真要和离?”
沈文戈抿唇,应了一声,而后又道:“果然如女儿所想,他们扣着放妻书不还,还得劳烦母亲替女儿索要。”
陆慕凝伸手握住了抓着她衣袖不放的手,说道:“当年不让你嫁,你偏嫁,如今,罢了,多说也没有意义。”
“但……”
黑暗中,朦胧看不真切,她注视着沈文戈,虽心疼,却还是语重心长道:“母亲着急赶回来,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怕你真的和离了。”
“母亲?”
安抚似地拍了拍沈文戈的手,她继续说:“母亲总比你经历的多些,当年你父亲要纳了在西北救下的小娘子,我也痛苦过,可能怎么样?还不是看着你们兄姊几个长大成人了?
所以母亲不想你一生气,做下后悔的错事,你那么喜欢他呢。”
她重重叹了口气,沈文戈垂下眼睑,只能道:“女儿已经不喜欢他了,心里已经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他纳妾也好,过得风光也罢,都与女儿无关。”
“孩子话,”陆慕凝道,“你们两个新婚之夜他就去了战场,都没有认真相处过,三年里,恐怕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母亲的意思是,娉娉你再给他个机会,这过日子啊,和风花雪夜不一样,哪能没个磕绊。”
沈文戈无声泪流,可是母亲你不知道,我已与他相处过多年,只能独守空房,眼看他与齐映雨恩爱,一念成魔。
每一天在尚府的日子都是生不如死的,我就连祭奠你们都做不好,院里的野草都比我潇洒。
机会吗?我给过了,用命给的,不想再给一次了。
这颗心早已千疮百孔,经不住拨动了。
“娉娉?”
沈文戈不回话,陆慕凝叹息一声,接着道:“母亲啊,不是要阻你和离,只是母亲担忧,你兄姊均在战场,无人能看顾你,你这段日子在府中,可感受到和从前在家的区别了?
都成了小家,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母亲如今尚在,待母亲百年之后呢?谁来照顾我们娉娉?
母亲是怕我们娉娉孤身一身,那就太可怜了。”
可母亲你可知,在尚府中的自己更可怜。
泪珠子成串的涌出,母亲归来后的场景,沈文戈在脑中模拟了一遍又一遍,母亲会不同意自己和离也在意料之中,只是,还是会觉得无力。
那种拧巴的,觉得母亲不站在自己身边的情绪,波涛汹涌,几乎要将她掀翻。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相信她真的要和离,为什么没有人支持她?
好累好累啊。
她抽出被陆慕凝握着的手,哑着声音道:“母亲,夜深了,睡吧。”
随即翻了个身,背对着陆慕凝闭上了眼,只留陆慕凝在黑暗中,悲伤的望着她的娉娉。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怪陆氏,她不知道沈文戈前世经历了什么,她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她得考虑到沈文戈的未来。
但马上,就会转变想法~敬请期待下两章~感谢在2022-10-01 17:45:31~2022-10-02 12:5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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