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卿翊刚从幻境里出来,就见一个青衣短剑的修士守在外面,脊背挺直、丰神俊朗,腰佩五色灵玉雕成的麒麟瑞兽。
对方目光愣愣地盯着她,她有些不悦:“这位道友怎的一直盯着我,却不说话?”
“……失礼,姑娘与我的一位师侄样貌神似,在下以为自己花了眼。”
唐卿翊哪里知道他是哪位仙子的师叔,随口应道:“只是一张术法捏成的假面。”
“姑娘可否撤掉术法?我那师侄在仙魔大战中陨落,仙逝之前命途坎坷,若有心之人看到姑娘的脸,误以为她重回仙门,怕是会给姑娘招来不幸。”
凌云长老言辞恳切,唐卿翊却只能敷衍:“好,多谢好意,回去就换。”
脸上的假面尚能让别人误以为她是他们记忆中最美的女子,去掉术法,她不就跟那位和光仙子长得一样了?
照江玄遥所说,仙界不少阴毒小人都想生吞活剥了和光仙子,来助长修为。
换任何一张脸,都不可能比她真实的皮相更惹麻烦了吧!
身后光影变幻,江玄遥也回到现世。他手背藏在袖中,脸色不自在,唐卿翊绕着他仔细打量:“血誓没有伤到你?”
“幻境中的妖王连魂魄都不算,只是妖王的执念。出了幻境,血誓自然无效。”
唐卿翊放下心来:“其他人呢?”
话音刚落,吴辞舟和师弟师妹随着一阵微风,跌坐在浅滩上,扶着额头爬起来,忍不住痛呼。
“方才那些妖族差点置我们于死地……生死关头,剑身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经脉受阻,好像使不出法术了!”
“九儿姑娘,江道友,幻境中多谢你们机敏果决,帮我们最终破局!”
凌云长老温和笑道:“恭喜诸位通关,我来为你们疗伤。”
衣袖一挥,充沛的灵力环绕在浅滩上。
唐卿翊晃到江玄遥耳边:“这是你们沧阳宗的人吗?”
江玄遥带她一起行礼:“凌云长老。”
凌云长老瞧了江玄遥一眼,神色复杂,不咸不淡地应道:“江小友,别来无恙。”
唐卿翊总觉得江玄遥行礼的动作有些滞缓,可少年神色自若,看不出异样。
卫朗和苏茉恢复神采,毫发无损,仿佛从来没在幻境里被妖族追杀过。
只有吴辞舟沉默不语,神色黯然,呆呆盯着自己的佩剑,片刻后,竟然吐出一口鲜血,眉心生出一缕浅淡的黑雾。
二人惊慌:“大师兄!!!”
凌云长老立刻赶过去为他把脉,出手压下了越来越浓的黑雾:“这位小友灵脉中没有丝毫煞气,怎会生出心魔?”
他给吴辞舟喂下止血丹药,施了维护经脉气息的术法,运功疗伤。
唐卿翊也惊讶——吴辞舟这个一身浩然正气的榆木脑袋,也会有心魔?
与此同时,她敏锐的五感,听出江玄遥气息越来越不稳。
“吴辞舟修为不低,都伤成这样,你到底有没有事?”
扭头一看,江玄遥无辜带笑:“我很好啊。”
唐卿翊:“……”
颊边明明冒着汗,却还僵直脊背强撑,他是当她瞎了吗?
江玄遥站在人群之外,浅滩边温和的风拂过额角碎发,背对宝石似的湖水,嘴唇紧闭。
剑陵门三人最后关头无法使用佩剑,如果没有他帮忙,已是必死之身。
他用埋藏在识海中的阵法,几乎是把他们从鬼门关后捞了回来。
连救三名濒死之人,经脉中灵力枯竭殆尽,疼痛难忍,如烈火烧灼,百虫啃咬,眼前的画面也越来越模糊。
他三日之内将会经脉全断,显出垂死征兆。但之后自会重组,安然无恙。
江玄遥只想找个借口不和她见面,熬过去便是。
他悄然上前,笑着说:“我还没采买仙门大比的法器灵宠,如今集市关得七七八八了,只怕要下山几日去寻,就与诸位先行别过了。”
剑陵门三人刚要点头,唐卿翊杏眼一瞪:“我知道岫玉长老送你法器了,我们的九尾鹿也能两人共用,你在此处等待疗伤,不许走。”
江玄遥:“……”
背后痛楚愈深,再不让他走,他连御风飞回住处的灵力都没了。
那边吴辞舟已经醒了过来,却咬紧牙关不愿说心魔从何而来。
唐卿翊有点生气,又不想对江玄遥发火,索性凑到吴辞舟身边,手中运出风咒,一把吹醒了迷迷糊糊的剑修青年。
“吴辞舟,你有什么心事便说出来,我替你分忧。大家也算同生共死的朋友,如此划清界限,是不是看不起我?”
江玄遥痛楚难忍,却还是禁不住轻笑一声。
听懂了,她这是借吴辞舟发火,指桑骂槐呢。
吴辞舟毕竟是个直爽简单的人,被唐卿翊说得惭愧,便把出幻境之前,他们有损剑意的不义之举,导致灵力受阻的事情,一股脑全说了。
倾诉时眉心黑雾狂乱,随后略有减淡。
唐卿翊碰了一下吴辞舟的剑柄,想探查一下其中的回路,想起临行前岫玉长老送她的白玉笛粉身碎骨的命运,又抽回手。
吴辞舟破布麻衣,一穷二白,就这么一把剑还算值钱,她可不能弄坏了。
“心事重重有什么用?你现在试试,万一剑身又愿意回应你了呢?”
吴辞舟不抱希望,运起金丹中的灵力灌入剑身,却见剑刃发出微弱光芒。
唐卿翊笑道:“看吧,它知道你情有可原,出了幻境自然就原谅你了。”
浅淡的黑雾骤然消失,吴辞舟眼神清明,充满惊喜敬佩。
“与其自寻烦恼,不如快刀斩麻。九儿姑娘神思纯粹,助我点化心结,解我心魔,如此大恩——”
“行了,客套话就别说了。”唐卿翊扭头瞥了江玄遥一眼,“别像某些人,出生入死了还把我当外人就好。”
“某些人?”吴辞舟根本没听懂她在骂谁,一本正经、声音嘹亮地发誓,“不管是谁,在下一定不会像某些人一样!”
江玄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