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剑陵门三人如约赴演武场继续教习。他们拖延时间，江玄遥和唐卿翊去存放易世珠的地方布阵，一举毁掉幻境阵眼。
吴辞舟刚进演武场，却发现空地上摆好了好几张深褐色的木质圆桌，一群妖兽手里拿着托盘食盒，忙前忙后。
听他们摆手吆喝，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找了一个常站在前排，听得还算认真的小妖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路过的妖族学生哪里懂得人族语言？吴辞舟只好拼命比划手势。
小妖眼珠滴溜一转，也不与他耗神，直接去身后圆桌上拿了个酒罐。
“多谢好意，可是我们已经辟谷，滴酒不沾……”
小妖仍然听不懂，坚持将酒罐递过去，凑到他面前。其他妖也陆续捧着瓜果托盘送给所有剑修们。一时间酒香冽冽，瓜果清甜，想拒绝都不能。
小妖随后比划了几个夸张的动作，吴辞舟知道，这代表感谢。
一只妖做了这个动作，无数个忙着准备酒菜冷食的妖一齐效仿。
而后几百名妖族扬起袖子，双膝席地，双手合于额头，屈身向前，对着吴辞舟等人行了跪拜大礼——正是前几日教会他们的，仙界对师者的礼仪。
最初对仙法不屑一顾的年轻妖族，不仅进步神速，竟然也将仙界礼仪放在了心上。
教习数月，妖族学生们摆宴设席来感谢他们。
他们这些教会妖族知礼守礼的人，却即将背信弃义。
小妖手舞足蹈，比划了一个“二”，扬了扬袖子，理了理毛发，仔细一看，仿佛是在描画江玄遥和唐卿翊的身量和服饰，疑惑的五官皱在一起，像是在问：他们两人怎么没有来？
吴辞舟只好比划着说他们今天不来了。
小妖对身后的同伴说了一句妖族雅言，群妖大失所望，重重叹气。
片刻后，演武场里又飘满了欢声笑语，谈笑之间，吴辞舟甚至能感知到他们多日苦修慢慢培养起来的一点微弱的仙灵根。
仿佛妖族的后辈们有了求仙问道的希望，即将摒弃古法致命的弱点，终究能守住整个妖族的繁荣……
远处惊雷响起，湛蓝的天裂开一道缝，刺眼的红光从不停扩张的裂缝中渗出，烈如晚霞，浸透视野。
演武场中的妖兽心慌意乱，手脚发冷，身上的灵力渐渐流逝。拿不稳的酒罐陶盘应声而碎，满地碎片狼藉。
吴辞舟回头望着这些短暂朝夕相处的学生们，眼中来不及泛酸，就已经被暴怒的小妖野蛮地掐住了脖子——
在妖界法阵逐渐崩坏之后，所有的妖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易世珠连通妖族气运，自然与每一个妖族神识相通。它被外力强行破坏，无声的哀哭通过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传到了每一只妖的心底。
妖族不会自取灭亡，何况易世珠灵力强大，灵力低微的妖碰一下就要化成灰——除了这些道貌岸然的仙界修士，还会是谁？
连日来的感激尽付东流，笑容化为凄厉的痛骂，响彻在空荡荡的演武场中。
“奸细！”
“虚伪！！！”
山摇地动，阵法渐渐崩坏，脖子被暴怒的妖族掐着，几乎难以挣脱。
吴辞舟竟然仿佛听懂了这些晦涩的语言，被赤条条的诛心之语刺痛。试图将剑意汇在剑刃上自保，却发现灵力完全无法凝聚！
剑陵门弟子，人为剑冢，生死不顾，忠于剑意。他们修行时凝造的剑意，则是师尊开创剑陵门时，立下的剑修君子之道。
整个剑陵门都偏安一隅，极少接触仙门争斗、三界疾苦，他并不比师弟师妹们圆滑世故太多。
怎奈幻境情形险恶，令他动摇原则。
他们偷偷拿走妖界的压阵法宝易世珠，密谋摧毁。他们带着妖王的信任教习仙法，却转眼间以教习之名，为唐卿翊破坏阵法拖延时间。
剑身以为他对妖族背信弃义，不愿回应他，白刃光芒暗淡，排斥着他的灵力。
可是……妖界幻境中的所有妖族，不是一群妖王神识怨念造出的残影吗？
连生魂都算不上，何来背信弃义？
难道他手中的剑竟然分不清幻影和生灵？
妖王宫内，唐卿翊手捧着易世珠，额角冒出细汗，专注凝神。
光泽绚丽的明珠无声无息地显出数道裂痕，江玄遥在一旁为她护法，忽然心口一窒，剧痛难忍。
痛楚越来越深切，仿佛有无形的刀将他身上每一寸皮肉慢慢割开，一点点深入，直到露出白花花的骨头。
——血誓应验，承受千刀万剐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