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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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朗腿上的白骨藤严丝合缝,一点点卡进他的血肉里,再这样下去,怕是真要割到露出白骨了。

身旁的江玄遥仍然不见惊慌之色,甚至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那两个妖族,片刻后,口中吐出了和两只妖一模一样的音节。

“带我们去见妖王。”

其他人听不懂,只有唐卿翊惊讶道:“你干嘛?他们要把我们送给妖王当祭品!你居然自己送上门去?”

话音刚落,卫朗脚上的白骨藤竟然慢慢散开,朝两只妖伸出触须。两只妖惊慌失措,来不及跑,就被白骨藤捆了个严严实实。

形势骤然逆转!

两只妖在白骨藤里挣扎,嘴里不断冒出晦涩难懂的妖族语言。

“都怪你!我们打猎不成,倒被猎物给耍了!”

“怪你莽撞!仙界修士各个舞刀弄剑念咒画符,岂是好惹的?”

江玄遥轻声对她说:“此间幻境有妖界北方草场,南方密林,应当是囊括了妖界全境,想破局,怎么可能不去试探妖王虚实?考核有时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唐卿翊这才想起,进入幻境后头顶的金色文字说明,的确明明白白地写了“此间幻境由妖王生前执念化成”。

“好吧,听你的。”唐卿翊松了口气,嘟囔道,“你连妖的语言都会,怎么没见你叫我们的九尾鹿少吃些消化不动的灵宠金丹?”

江玄遥:“……”

他们达成一致,其他人却听不懂妖族语言,不明所以。卫朗惊魂未定,衣袍盖上伤口,赶忙对唐卿翊行了个大礼:“多谢九儿姑娘救我一命,灵力真是深不可测,竟能吓退上古妖藤!”

“嗯?我什么也没干啊……”唐卿翊心念流转,狐疑的目光转向江玄遥,“是不是你?”

江玄遥没有否认,轻轻点头,却也沉默,半句话也不多解释。

吴辞舟奇道:“仙界并无太多妖族挤在,江道友怎么能辨认出妖界幻境里的草植?”

江玄遥随口应道:“闲暇时爱看一些冷门书籍,里面有上古百草图样,所以略能认得。”

苏茉凑上来问:“那江道友怎么还会说妖族语言?”

“也是从书上看来。”

吴辞舟敬佩不已,不疑有他:“江道友果然博学!”

唐卿翊却突然盯着他,问道:“哦?书上看来的?书名叫什么?”

江玄遥被她问住,片刻后唇角一勾:“书名忘记了。”

唐卿翊:“……”

不想说就不想说,居然编谎话来敷衍。

这人好不真诚!

卫朗还云里雾里,不知该谢谁。

到底谁是打退的白骨藤?

妖族语言早就失传,九儿姑娘灵力高强、神识通明,听得懂也就罢了,为什么江道友还能沟通?

只靠看冷门书籍就能辨认上古百草,通晓失传语言了吗?

是他傻还是江道友天赋异禀?

两只妖在白骨藤的束缚下挣扎乱叫,身边四人松了口气,眉开眼笑。

只有江玄遥心中的疑问越来越深。

藤蔓类的灵株异草往往神智简单,极易被人操控。仙界灵草如此,可没想到,仅凭一个咒语,心念催动,他眼前严丝合缝的白骨藤陷阱,就真的露出了破绽。

自己又什么时候会说妖族语言了?

这幻境妖界中的一草一木,为何也在他识海中有记录?

上古时期无人修仙,自然没有仙界,除神域中的众位神祇之外,凡间只有人、妖、魔。妖界历史应当比仙界悠长,可是这两只妖的口中,仙界却早已成形。

现在是什么年代?

若妖界与仙界历史有所重合,为什么各大史录书简缄口不言?

没有人能回答他。

幻境之外,执事堂内,众位长老质疑的目光又转向岫玉长老。

“岫玉,你不是说难度调高了吗?”

“你若早知道几万只极品火鹤都收拾不了那名女修,为什么不多加几种妖兽进去?”

“你说他们语言不通,连破局关键都找不到,为什么偏偏江玄遥能沟通?”

“你是不是放水了?”

“我,我哪知道江玄遥还通上古妖族语言?”岫玉长老连连摇头,“莫着急,难的还在后面,保证是真的难。”

……

由江玄遥分出一些灵力操控白骨藤,让两只妖带路,一路通向妖王宫。

唐卿翊记忆空白,看什么都新鲜,妖族境内与魔界十城、仙界群山完全不同的景象,更让她大开眼界。

处处野蛮,却处处生机。

妖王宫外并没有金砖绿瓦堆砌,而是由天然生长的蒺藜石参牢牢筑起的高大围墙,密不透光。他们刚一接近,城墙上的枝条就朝他们探来。

那两只妖一个冷静,一个满脸耻辱。冷静的那个立刻高声喊道:“明日就是妖王登基大典,城墙细藤高度警戒,若是碰到仙界修士,必然会发动攻击。”

江玄遥眨眼间放下白骨藤,吴辞舟大惊:“江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剑修遇事不决便要出剑,吴辞舟手已经握在剑柄上,唐卿翊赶紧拦下:“你又做什么,信不过他?”

唐卿翊指尖轻巧,却压得吴辞舟的剑柄半点也动弹不得。只见那两只妖对伸过来的枝条念叨了几句,枝条缠在他们手腕上,片刻后收了回去。

面前的城墙耸动,打开一道足以通过几个人的豁口。

吴辞舟满面羞愧:“抱歉,江道友,幻境毕竟凶险……”

江玄遥神色淡然温和:“陌生人同行,有所防备,是应该的。”

吴辞舟正色道:“不,是我不该怀疑,既然与江道友结交,便要坦诚相待。如此疑心,不配为友!”

唐卿翊:“……”

人家也没有认你做朋友啊!

眼看吴辞舟要把朋友之间赔罪的全套礼节施完,江玄遥一脸“大可不必”,唐卿翊站到他们中间拦着:“喂,走不走啊?”

吴辞舟问:“江道友,这里只有你一个人能听懂妖族语言,有没有方法能同步传译,让我们也听听?”

唐卿翊半只脚已经踏入蒺藜城墙之内,嫌弃地扭头:“据我所知,能同步传音的只有连心咒。连心咒只有肌肤接触才能生效,你难道想和江玄遥从早到晚抱在一起?”

身后的卫朗和苏茉,不约而同地望向江玄遥。

少年肤白胜雪,眼眸深邃,容貌不输明艳灵动的唐卿翊。

唐卿翊没想太多,但此言一出,气氛变得十分诡异。两位师弟师妹纷纷脸红,垂着脑袋踏入城墙。

而吴辞舟竟然认真思考起来,两位师弟师妹尴尬沉默半晌,他才终于反应过来:“确实不妥,妖界南方暑气这么重,我贴得太近,江道友哪里受得了?”

苏茉和卫朗异口同声:“师兄,这是重点吗?!”

五人通过,身后蒺藜细藤合拢。吴辞舟边走边对江玄遥用传音术:“我们几人唯你一人能说妖族语言,今后还要多多仰仗。”

“我从未见过江道友这样博学多才的人,看来修道不止术法论剑,还要有学识才行。”

一路感激溢美之词不少,换了别人来说,就像客套虚伪。偏偏由吴辞舟说出来,全是沉甸甸的真诚。

江玄遥:“……”

沧阳宗人人都认得他,可他门厅冷清,无人问津。连一年一度的燃灯佳节,都没有人来敲他的门。

独来独往惯了,竟不知如何让一个过分热情的同行伙伴闭嘴。

江玄遥没有用传音术,故意开嗓,同时说给前面的卫朗和苏茉听。

“请吴道友记得,我不是什么圣人。生死关头,我只会保九儿姑娘平安。”

唐卿翊目光正在路边小摊上停留,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转头冲他一笑。

“放心,我保护你还差不多!”

……

有那两只妖开路,陆续来了几只领路的妖族,和颜悦色地请他们进了王宫外的待客驿馆。

一盏盏皮骨灯下,盘旋梁上的飞禽、人面兽身的走兽、浑身布满鳞片的水族,还有完全化为人形、看不出原形的妖,齐聚在驿馆大堂,饮酒作乐。

妖族生啖血肉,盘中绑着的、火上烤着的都是弱小妖族,有些还存着一口气,正在火上挣扎。

几十名修士走近,整个大堂的妖族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幸好,他们似乎对“人”并没有兴趣,修士们的吸引力,还不如盘中撕好的整块生肉。

吴辞舟后背冒出冷汗,等到了驿馆客房,才轻声说:“妖族竟然同类相残……”

唐卿翊倚在三楼台阶上,目光顺着硕大的皮骨吊灯,熊熊燃烧的火油,低头端详着那些妖族的面孔。

“上古妖界如此繁荣,为什么现今三界中的灵兽,灵力低微,不能口吐人言,只能依附于魔物或者修士,靠验生石才能开灵智?”

苏茉嗓音细弱,小声催促:“谁知道呢?也许正因同类相食,才血脉淡薄,只剩一些不开灵智的后代……九儿姑娘,别站在这里了,我们快分配房间,锁好门窗吧。”

唐卿翊听了却不太高兴:“你以修士身份看待,自然觉得他们不可理喻,可对他们来说,物竞天择才是常理。”

她转身走到最大的一间客房,笑着勾勾手指:“一共两间房,江玄遥跟我同住,你们同门三人住在一起吧。”

哪知江玄遥神色微窘,清了清嗓子:“你和苏姑娘单住一间,我和吴道友、卫道友挤一挤。”

“你是我的跟班,为什么不陪我?”

“客房只有一张床。”

“所以呢?”

“……”

唐卿翊看到江玄遥耳尖又红了。

吴辞舟也出来说:“自然是姑娘们住一间,我们三人住一间。”

一路上细声细气的苏茉却扯了扯吴辞舟袖子:“大师兄,你就随了九儿姑娘的心意吧,我单开一间就是了。”

“这是为何?”

吴辞舟还没说完,就被苏茉拉到回廊尽头:“大师兄难道不觉得,那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当然!否则江道友怎会强调,关键时刻他只救九儿姑娘一人呢?”

苏茉以为他开窍,惊喜道:“师兄这不是很明白吗?”

“江道友即使身处险境,也要为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吴辞舟正色,“他对九儿姑娘的义气堪称楷模,你和卫师弟以后为人处世,也要向他看齐!”

苏茉:“……”

可说话的功夫,唐卿翊已经请江玄遥进屋,霸道地把门一关。吴辞舟带着一头雾水,五个人最终开了三间客房。

妖族驿馆不比沧阳宗,摆设粗犷,床铺简陋。

唐卿翊早就发觉这副身体很是娇气,喝热茶容易烫手,走泥地容易脚凉,如今躺在硬板床架上,简直硌得睡不着。

而少年自己躺在门边草垫上。

唐卿翊看着他“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更睡不着了:“不如过来一起睡吧。”

“……”江玄遥声音有些低,“记不记得我送你那本礼法手册上说了什么?”

“知道知道,男女不同寝不同食,道侣除外。可是我也不能委屈了你吧?这里又没有第三个人,谁能撞见我们不守礼法?”

“不守礼法这四个字……你莫要随便说给外人听。”江玄遥脸上更不自在了,“我出去守夜。”

唐卿翊:“……”

有床不睡,偏要出门吹冷风,怪人。

大堂热闹已散,四处熄灯。江玄遥坐在门口,毫无困意,鼓动的心跳格外清晰。

偶然低头,看见门边放着一个拇指大小的东西,散发着幽绿微光。

没等他仔细端详,识海中立刻浮现出一行字。

玉蚕蛹,追踪标记用。

他捏着玉蚕蛹,将驿馆中的客房门前翻了个遍。

妖王登基大典在即,各路妖族都来朝贺,客房中鱼龙混杂。但只有他们这些仙界修士,门口才放了玉蚕蛹。

三间客房门前的玉蚕蛹,毁掉任何一个,对方都会察觉自己打草惊蛇,以后还不知要用什么招数对付他们。

可一个也不动,恐怕今夜无法脱身。

他把自己门前的玉蚕蛹,挪到了隔壁,而后忍不住看了一眼剑陵门三人住的两间客房。

事关别人生死前途命运时,他就会问自己——若她还在,她会怎么做?

魔界幽冥深渊煞气□□之时,亦是如此。

若和光仙子还在,一众软弱畏缩的沧阳宗弟子中,她一定会第一个踏上玉阶,自请前去探查。哪怕她修为平庸,在魔渊煞气面前必死无疑。

所以江玄遥替她站了出来,守护她生前心心念念的,只剩下软骨头的同门。

江玄遥终于俯身捡起另外两只玉蚕蛹,放到了隔壁妖族下榻的客房门前,给三间客房内的妖族遮掉角、爪、鳞、尾,隐蔽妖族气味,换上了一层人族的术法面皮。

推门回屋,唐卿翊已经睡着,旁边的灯油未灭,烛光映出她睡颜安详的侧脸。

她会不会只是顶着这张脸,伪装得天衣无缝的魔物,一言一行都在演戏?

灵力深厚的魔,独自混迹在仙门中,到底有什么用意?

如果真的是她……人死不能复生,怎么可能?

他想不明白。

只是看着那张脸,却不忍拆穿,不忍诘问,宁可陪着她多演一天。

他继续在门口守着。

后半夜,一阵风掠过门口回廊上的木阶。紧接着,密集的脚步声踩得地板吱吱嘎嘎,几声诡异闷响之后,有一团巨大的黑影破窗而出,在窗外一闪而过。

江玄遥等了许久,无人破门而入,四周彻底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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