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卿翊在招待客人的住处安顿下来,房间里一应陈设俱全,奢华亮眼至极,不禁感叹沧阳宗里的日子真是富足。
人人都能喝上仙槐玉蜂酿成的蜜,松针雪叶烹出的茶,弟子里稍微心志不坚的,谁还想苦心修炼?
她透过碧纱窗,见一道乌云飘过,运起灵力用敏锐的眼神仔细一看,这片乌云明明是数百个弟子组成的御风阵。
难道出了事?
唐卿翊学着江玄遥教她的术法御风而去,追上那片乌云,发现这群人是去执事堂看热闹的。
执事堂不就是江玄遥要去报告魔界情况的地方?
唐卿翊跟着乌泱泱一大片人在门口等着,然而执事堂内外都设了隔音法阵,弟子们望眼欲穿也听不见一个字,只能小声议论。
“听说长老们根本没打算给江玄遥任何奖励啊。”
“以他的资质,早该入内门拜师了,怎么没人收他?”
“沧阳宗不是说众修士皆平等,人人都有机会拜师修炼吗?”
“不是长老不肯收,是他这个人太邪性,不配拜师。”
另一个怯怯的声音反驳道:“只有他一个人站出来主动去魔界,你我拿不出这等勇气,有什么资格指摘人家?”
唐卿翊满耳朵都是关于自己唯一一个熟人的闲言碎语,奇道:“你们嘴上嫌弃他,却一个比一个在意他,这是为何?”
“……”此话一出,看热闹的仙门弟子都尴尬得不说话了。
门一推开,面色苍白的江玄遥默默环视四周,人群立刻给他让开一条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生怕被他瞧见。
江玄遥的目光终于停在一处。
众人心想,哪个倒霉蛋?被他盯上了。
视线望去,只见一个红衣少女冲江玄遥笑了笑,步履轻盈,跑到他身旁。
“我人生地不熟的,你也不先来带我认认路,去什么执事堂?”
江玄遥毫无血色的脸上阴霾尽扫,眼睛慢慢亮起:“是我疏忽。”
“罢了,我为人宽容得很,原谅你了。”
少年少女翩然离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外门弟子。
“这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姑娘,怎么和江玄遥如此亲近?”
“看样貌,像是凡间农户家里的小娘子。”
“我怎么觉得像刚入仙山的女修士?”
“不对,明明像宗门山下集市里那几个琼浆酒肆的老板娘。”
“你们谁还记得那姑娘长什么样吗?奇怪,怎么刚看过她的脸,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众生对“相貌平凡”各有定义,他们看到的唐卿翊,乃是他们心中最普通的一张女人脸。
更扑朔迷离的,是她与江玄遥的关系。
弟子们交头接耳,猜测不断,最后一传十,十传百——
“你们听说了吗?那江玄遥好福气,去了趟魔界,竟然捡了个姿容绝色的道侣回来!”
……
喧闹集市,一间出售衣袍布匹的小店中,唐卿翊端详着藕粉色的女修长裙,轻轻皱眉。
老板娘问:“姑娘还不满意?这都是我们店里最贵的成衣了……”
唐卿翊脑海中对衣料一窍不通,可是手指轻轻一搓,衣服拿近了细看,便不大满意:“颜色尚可,但不算鲜亮。手感尚可,可是显不出暗纹光泽……”
她一股脑地说完,老板娘为难道:“姑娘,这是上好的西洲柔纱,更贵重的衣料,都送到五大宗门的仙宫里去了,哪里轮得到我们这种小店进货?”
江玄遥的乾坤袋里装了不少灵石,抬头看见少女轻蹙眉头,小声嘟囔抱怨:“算了,还是自己身上这身红衣顺眼。”
少女脸上细微的不悦似曾相识,搅动他心上一层涟漪。
记忆中的那个人千娇万宠,从未缺过钱财,对衣锦珍馐,吃穿用度,自然也是最挑剔的。
看得出神,直到不知不觉,两人四目相对。少女乌亮的瞳仁直直看向他,江玄遥才有些不自在,侧过目光,手指舒展,化出一张泛着鳞光的鲛纸。
鲛纸悬在半空,密密麻麻的墨滴写着仙门大比的规则。
仙门大比除五大宗门参赛的弟子之外,其他众多仙门来客也是络绎不绝。
不止比修为、法术、兵器,更有其他才艺项目花样百出。除了几个必报的项目之外,还可以选报加分项,看综合成绩甄选二十人,进入决赛。
“你们这是比赛,还是玩杂耍的庆典啊?”
“除了沧阳宗主之外,其他几位宗主都喜欢热闹。大比之前,你不仅要温习法术修为,更要采购装备和灵宠。”
她晃了晃腰间的红纱袋:“灵宠比拼,我把混沌放出来几天不行吗?它有三层楼高,骑着威风。”
“不可。”
“为何?”
“就像你不能摘掉这层术法面皮。”
“你们好麻烦,连一头妖兽都能引起骚动。”
“混沌是四大凶兽之首,怎么就是普通妖兽了?”
唐卿翊还想反驳,又把话咽了回去:“好吧,你懂的多,听你的。”
谁叫她不认路、不识人、不记事呢?
江玄遥也不由轻笑。
仙门大比在即,沧阳宗仙山下的集市汇聚了五洲四方所有的法器兵戈、灵宠妖兽,上至仙界奇珍异宝,下至凡间脂粉钗环,应有尽有。
自她苏醒以来,对周围人的目光和来意极为敏感。无数道探究的视线投来,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传到耳中:“不是说江玄遥捡回来一个绝色美人吗?”
“也没有多好看。”
议论的人中,男修士和男弟子居多。
四下环顾,唐卿翊发现声音不在周围,甚至远隔几尺之外,隔着人群。
原来是只敢偷偷嚼舌根的小人。
她两指一并,捏了一个刚从江玄遥那里学来的追踪符咒,无知无觉地打到那几个人身上。
小摊小贩都摆在山谷栈道,装潢精致的大店铺开在山腰平地,整座仙山远远望去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唐卿翊选了外表最气派华丽的一家,店内左手边法器琳琅满目,右手边几排烫金锁拴着一头头妖兽,一半看上去温和可爱,低垂着脑袋,便是灵宠。另一半磨牙霍霍,野性未驯,便是捕来的妖兽。
进店的女修多数守在灵宠前,摸着它们油光水滑的脑袋问价。男修士则在野生妖兽锁链四周徘徊逡巡,只有几个胆子大的提剑上前。
刚走进去,一个着墨蓝长袍,身上玉佩玉环叮当作响的弟子,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张翠绿玉牌,甩在掌柜面前。
“天阶上、中、下三品法器我都包了。道友只需拿这张玉牌,就可以去本派岫玉长老那里兑取二十万灵石。”
满店哗然,唐卿翊也惊了,扭头问江玄遥:“你昨天说,法器里天阶极品无价,上中下三品为优。而地阶三品为劣,只有凡人修士才肯用?”
“仙界常识,你学得很快啊。”
“那是当然。”唐卿翊盯着那穿金戴银的沧阳宗弟子,皱眉道,“天阶都被他买光了,其他人还怎么买?五大宗门弟子各自带着天阶法器来,自然不愁。可刚入仙界的散修没有称手的法器,岂不是连出头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沧阳宗吊着打?”
江玄遥眸光闪烁,随后笑道:“本派作风,让你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