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八卦渐渐从京城传到了济城。
平王世子朱懋入京贺寿,却在快要到达的时候突然遭到了一场刺杀,刺客没有成功夺了他的性命,但很不幸的,朱懋的脸上被划了好几道伤口,受伤严重,几乎毁容了。
朱懋醒后上书陈冤,但奇怪的是皇帝不仅不安抚他,反而严厉地斥责他,说是他行为恣意乖张,才惹来麻烦,还惹得长辈为他操劳,不孝至极。
还是他舅舅出面帮说情,事情才平息下去。
许多人在同情这位世子之余,对平王被皇帝厌恶这件事情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京城,敏贵妃宫内。
敏贵妃齐氏端坐在关雎宫上首,下头坐着的是她的独子,也是眼下被认为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诚王朱维济,现在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诚王率先发问:“母妃,朱懋那里是你动的手么?”
敏贵妃瞥他一眼,“当然。”
诚王略有些不快地说:“为何您不提前和我商量一声,在京城外动手风险太大了,等他入京以后有的是时间,而且就算他来了也不一定就会——”
“肯定会的。”敏贵妃扬起一个笃定的笑,打断他,“肯定会得到你父皇的宠爱的。”
她的声音清脆而动听,带着几分少女般的娇俏,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快四十岁孩子已经长成的女人,“你有没有想过平王妃为什么一定要朱懋进京?她的底牌是什么?”
诚王不耐道:“您说过了,他长得和父皇很像,但这又怎么样呢?我也长得很像父皇。”
敏贵妃似笑非笑,“真的么?你还是更像我些。”
她收敛起笑意,带上两分严肃,“我原本不想和你说,但既然朱懋来了,有些事你也必须知道。”
“你知道么,贞惠皇后当年与陛下青梅竹马是陛下亲自登门求娶来的,陛下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的时候两个人就在一起了,后面又一起到封地就藩,可以说是患难夫妻,那么为什么平王没有封太子呢?”
诚王吞了吞口水,“因为母妃您出现了,父皇更宠爱您,厌弃了他们母子。”
敏贵妃似乎是被儿子的愚蠢给取悦到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陛下爱的不是我,能让他牵肠挂肚爱恨交缠的只有贞惠皇后,他只是迷惑于我罢了,他也只是个普通男人,逃脱不开男人的愚蠢毛病。”
“那为什么——”
“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也很少有人敢提及,当年陛下先一步奉旨入京继位,当时的贞惠皇后等一众女眷随后入京。”
提到皇帝登基那一年,诚王心头一紧,敏贵妃正是这时候因为救驾有功入宫的,由一个民女一跃而上。
敏贵妃继续说:“贞惠皇后下榻的驿站半夜突然起火,火很快扑灭,但皇后却不见了,有人看见皇后是跟着一个男人一起离开的,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呼喊。”
“为了不损害皇后清誉,这件事并没有对外声张,而是一边找了一个宫女穿着皇后的衣服冒充她一边私底下寻找,但无论如何他们也找不到皇后的身影,直到十天后,贞惠皇后才一个人独自回到京城,陛下怒极,但无论怎么问,她都是哭着说不知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诚王忍不住追问。
“谁知道呢。”敏贵妃轻快地说,“一个月后,皇后被诊出身孕,也就是后来的平王,算算日子可能是在封地分别前怀上的,也有可能是孤身一人流落在外时怀上的,御医没办法给出准确的时间。陛下他没办法完全相信平王是天家骨血,又不愿意相信他不是,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没办法证明的,而不凑巧的是,平王长相随了皇后。”
“爱越深恨越深,这件事已经成了陛下的心魔,那几年他大开杀戒,皇后身边的宫女太监、曾经出现过在皇后身边有嫌疑的男人、负责护卫皇后的侍卫,这些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侍卫队长简大人被寻了由头满门抄斩,连皇后的娘家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听到这样的秘闻,诚王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难怪,父皇对待平王的态度会如此诡异,动不动辱骂责罚似乎恨之欲死,但又会替他娶平王妃这样的妻子保住他......
“母妃又是从何处得知此等秘事?我从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有办法,你只需要记住我的话,你父皇很爱贞惠皇后,如果他能确定是误会,他会不顾一切地弥补平王一脉。”敏贵妃说,“所以——你说能让朱懋这张脸出现在你父皇眼前么?”
“平王妃很能厉害,这些年把朱懋一直藏得很好,我原本也打算将他们放一放,等日后腾出手来再慢慢料理,幸好龙沿渡有我们的人,及时发现不对。”
诚王目露凶光,“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杀了他,还留下这样的隐患。”
敏贵妃说:“我何尝不想呢,但太难了,朱懋身后也是有根底的,不过既然朱懋的脸毁了,也没必要取他性命了,我已经派人探过,他的脸的确伤得很厉害。”
“母妃,不得不防啊!”诚王着急地说,“万一,万一呢?”
“不,我有更好的主意。”敏贵妃微微一笑,“像现在这样,让你父皇以为是朱懋自导自演自己动的手,不是更有趣么?”
诚王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原来这也是母妃的手笔?母妃您真是算尽人心啊。”
不知为何,诚王突然在心底生出些微妙的恐惧来,有些不敢看他母亲。
敏贵妃觉察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害怕,假作不知,问起他府中情况,“你和金沅既然成婚了,那些莺莺燕燕日后就收敛一些,抓紧让金沅生下孩子,我听说你最近私底下到处在搜罗女人?”
诚王眼底一片阴霾,垂首道:“都是些无稽之谈,是何人在母妃面前乱嚼舌根?”
“我怎么知道你别管,我只是提醒你,做事之前先和我商量,不要擅作主张,魏临春那里如果不是我给你擦屁股,你以为长宁大长公主查不到你头上?”
朱维济浑身一紧,“母妃误会了,他是我舅兄,我怎么可能对他下手。”对魏临春出手的事情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仅有几个心腹知道,找的也是外面的江湖势力。
敏贵妃的语气波澜不惊,“济儿,你是我生的,你什么时候能瞒过我呢?”她完美的容颜上浮出一个略有些讥讽和好笑的表情,“居然能想到找红莲教的人,真是让我说什么好呢?”
“我没——”
“你为什么动魏临春?你和金沅结亲了,他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朱维济眼底挣扎片刻,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开口,“我几次示好魏临春都没有接下,有他在,长宁大长公主会更看重自己儿子,不会全力支持我。”
“你岳母不是吃素的,如果被她察觉,你想过会有什么后果么?如果不是我,她已经杀上你的府邸把你拖出来宰了。而且没有魏临春,老博陵侯军中的势力要由谁去接手?”
“我可以亲自——”
“就凭你,真的吃得下来么?”敏贵妃冷笑一声,厉声道,“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殿内的空气一时凝滞了。
诚王低下头,咬牙道:“母妃息怒,都是孩儿太过鲁莽了。”
等诚王离开后,一道不起眼的影子从屋顶跳下,“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这样不留情面他会怨恨你的。”
“那又如何?只要他一天要倚仗我,就一天要看我的眼色,而且我给他的还不够多么?”
“人心难测。”英姑隐晦道,“等他登上那个位置——”
“我的儿子我了解,真到那一天,他求我的地方更多。”
被称作英姑的女子长长一叹息,默不作声。
她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主人的,她太过骄傲自信也太过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