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磊和容其昌二人留在了小院用晚饭,容其昌不仅吃了三大碗,还打包了两大包没吃完的卤味和小食,连齐磊都在一旁替他觉得羞愧。
但容其昌本人毫无心理负担,反而一脸诚挚地对路俭兰建议到:“夫人这么好的手艺足以开店了,我与夫人合股开个吃食店怎么样?你放心,有我在肯定能赚钱。”
他家世代都是做生意的,虽然他这些年一直在读书,但寻找商机已经成为浸入他骨血的本能。
而且容其昌还盘算着若刘殊的娘子愿意开店,岂不是他想什么时候吃就能什么时候吃这些美味了?
路俭兰挺喜欢这个总是很给她捧场的客人,还真就认真思考了起来——开店做生意好处很明显,可以赚银子,但坏处也很明显,她对做生意并不感兴趣,她的确喜欢做吃的,但若是为了赚钱去天天勉强自己应付不喜欢的人和事,也许不出一个月她就再也不想进厨房了……
正想着如何才能婉言谢绝,一旁的刘殊已然开口道,“容兄说笑了,内子不适合。”
容其昌看出刘殊似乎是有些不快,无可奈何道:“是我唐突了。”
失了赚银子的机会是小事,尝不到他喜欢的美食,容其昌着实伤感。
送走客人后,路俭兰问:“你不想我答应他么?”
刘殊微微蹙眉,“难道你很想去抛头露面做生意?”
“不想,我觉得我不适合做生意。”路俭兰说,“万一来了讨厌的客人,我怕自己忍不住脾气。”
“所以我拒绝他了,容其昌是个不着调的,不用理他。”
“可是,他好像真的很欣赏我的手艺。”
路俭兰想起容其昌离去时的满脸遗憾,心中生出几分不好意思,容其昌爱笑又随和,对她的手艺也一直非常捧场,而且他又是刘殊的同窗,她还挺想帮他的。
吃过晚饭,成喜和小圆在收拾桌子,路俭兰一反常态地没有拉着刘殊去小院里散步。
“夫君,书房借我用一下,虽然我对做生意不感兴趣,但我可以写几个方子给容其昌,他不管是用来经营,还是自己做着吃都行。”
“你舍得么?”他疑惑道。
“这有何舍不得的?吃的东西罢了。设身处地想,如果我有一个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却常常吃不着,我也会难过的。”
刘殊想起路俭兰曾经为了区区几钱银子肉痛的表情,觉得也许自己需要调整一下对她的判断,她喜欢银子,但似乎也没那么喜欢,她看中的可能并不在于银子本身,而是银子背后所代表的东西。
路俭兰借了他书房中一个角落,那里有张矮桌子,她埋头认真伏案。
她给油灯舔了足足的灯油,一副要干到通宵的架势。
刘殊自取了书看。
过一会,刘殊抬头打量角落,路俭兰依旧在专注地写着,丝毫没有察觉他的注视。
刘殊继续看书,却觉得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觉得可能是因为书房中多了一个人他实在不适应。
他一向视书房为重地,后院那些女子从来不准踏足,即便是端阳郡主也得在院外等人通传,得到他允许后才入内,说完了正事便离去。
但现在他还没有一飞冲天,自然摆不出那种戒备森严的派头,而且他觉得就算真的安排两个侍卫在门口,也不一定能挡得住路俭兰。
刘殊索性放下书走到路俭兰身侧。
只一眼,一种惊诧之感便油然而生。
路俭兰这手字不算顶好,但笔力矫健,骨架形神兼备,显然之前是有人指点并正正经经练过的。
但最令他感觉违和的地方在于,通常女子练字会选择较为娟秀的闺阁字体,而她现在所用的这种在女儿家中实在少见。
“蘅儿,你是练的哪一家的字?”
路俭兰停笔,抬头看他,暖黄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肤色衬得白璧无瑕。
“我也不知道,就自然而然这么写出来了,可是有什么不对之处?”
刘殊打量她的神情,里面满眼都是坦然和好奇,“没什么。”
刘殊伸手从桌上捡起墨迹未干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已经写了好几个方子,具体怎么处理食材,何时下锅,用什么佐料,用多少,有何注意事项,都一一仔细地写清楚了。
“写完后拿给我,我抄一遍带给他。”
路俭兰不解,“为何?我写好的直接给他就是了。”
“女子的手稿怎么可以随意流落在外。”
路俭兰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她也不觉得几张纸给别人拿走就会怎么样了。
但看刘殊很认真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反对,不然倒像是她迫不及待要打破规矩,把自己手稿拿到外头给别人炫耀一样。
既然夫君在意,那就听他的好了,都是小事罢了。
“那就麻烦你了。”
今天刘殊回来的路上还顺带去了趟药房取药,于是这日晚上,路俭兰感受到刘殊久违的急迫。
其实相比之下,如果不是为了生孩子,她更喜欢前几天那样什么也不做只静静地躺在刘殊身侧,两人说说话就行,这让她感觉很安心。
等一切都平息下来,路俭兰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娇气抱怨道:“夫君你怎么这么突然。”
“这样不喜欢么?”黑暗中,刘殊抚摸着路俭兰圆润的肩头。
路俭兰往他身边凑得更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其实也喜欢的。”声音如同扑扇着翅膀的小蝴蝶,痒痒地在他耳廓边上拂过,“只要是夫君,我都喜欢。”
“为什么?就因为你嫁给了我?如果掀开盖头,发现我是个又胖又蠢粗鄙非常的人呢?”
“可是夫君你不是啊。”
刘殊事后回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么没有意义的问题,但此刻他确实不依不饶起来,“我是问如果。”
“那我就先把伤养好攒点银子再找机会走,天下之大,何愁没有容身之处。”
“也就是说只要是个稍微过得去眼的男人成了你夫君,你都会死心塌地对他好。”
“怎么可能!”路俭兰想都不想就反驳。
“不是么?”刘殊淡淡地问。
路俭兰循着刘殊的假设联想了一下,如果当时掀开盖头的不是夫君,而是另外什么人,比如说容其昌齐磊或者路上随便遇到的什么人,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想着想着路俭兰把自己也绕进去了,她犹豫道:“还是不一样的吧。”
“怎么不一样?”
“我也说不上来……”路俭兰呢喃,“大概他们都没有夫君你……”她没有说完。
“没有我什么?”
“长得好看。”
刘殊轻嗤一声,“肤浅。”
“这怎么能叫肤浅呢?”路俭兰十分理直气壮,“喜欢美好的东西不是人之常情么?人家说秀色可餐,对着好看的人吃饭都能多吃两碗。”
世人都说自己重德轻色,能这样坦荡荡毫不避讳承认自己重色的,刘殊觉得恐怕路俭兰也是独一份了。
“照你这样说,若日后有一个更加俊美的男子出现,你就会琵琶别抱红杏出墙?”
路俭兰大呼冤枉,“怎么可能?”
“在认识以后外貌当然就没那么重要了,因为会发现除了外貌以外还有很多其他优点呀,就算夫君你现在被毁了容貌,我也绝对不会变心的,就算你长了麻子,变成秃头或者变成大胖子,我也绝对不会移情别恋的,因为夫君你对我好,所以我也会对你好的,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刘殊问:“我对你好么?”
路俭兰一桩桩数给他听,她都记在心里的,“当然是啦,你不像他们嫌弃我没有娘家没有嫁妆还失了记忆,你让我管家,陪我逛街,让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什么,还主动给我买药调理身子,还送了我好看的扇子。”
她翻转身子,用手肘撑在床板上,带上了些许兴奋,“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真正喜欢上你了么?决定永远不离开你。”
“什么时候?”刘殊僵硬地问。
“就是——”路俭兰突然笑了两声,转身躺回自己的枕头,用被子把头蒙住,“我不告诉你。”
就是在灯会的那个夜晚,经历过恐怖的混乱之后,她蓦然发现有个人一直在寻找她,她并不是无人关切无人惦念的——那一瞬间的感觉实在太令人动容了。
自从失去记忆以来,路俭兰始终如同无根的浮萍一般,她虽然成婚了,但又朦朦胧胧感觉不到归属,觉得自己对于刘殊来说也许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摆设而已,换了别的女人,对他来说也不会有任何分别。
但在那个夜晚,她觉得自己之前所有那些隐秘的担忧都是多余的。也许现在还不够多,但夫君对她是有真心在的。
只要有,那就不怕,她会把这一分真心变成两分三分,直到……路俭兰自信满满地想着。
若刘殊知道路俭兰此时所思所想,定然不知道该惊叹她的敏锐还是愚笨了。
“对了,我今天在街上遇到一个登徒子。”路俭兰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
“怎么回事?”刘殊问。
“我和小圆在街上等成喜,一个年轻的公子哥突然带着人出来拦着我,言语很是轻佻嚣张。”
刘殊已然生出不悦的情绪,语气凌厉,“他说什么了。”
路俭兰把被子扯下来一点,“就说什么看见过我想见我之类,我不答应还不放我走,问我知不知道他是谁。”
“这济城之中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竟敢如此放肆?”
路俭兰在黑暗中看不清刘殊的表情,只觉得这话满满都是不屑,听着简直嚣张无比。
她无法理解自家夫君偶尔散发出的匪夷所思的底气,决定提醒他一下,“夫君,他家好像挺有权势的。”
“那又如何。”放眼济城,还没有能让他忌惮的人。
他问:“你知道他是谁么?”
“不知道,没见过。”
“他后来可有对你做什么?”
路俭兰笑道:“你忘了我是什么人了,我三两下就把他和他的狗腿子收拾得落花流水,他还没反应过来我就带着小圆跑了,恐怕这几天都有他好受了。”
路俭兰说得起劲,刘殊紧绷的嘴角也不由放松下来。
“最近出门小心一点,不可大意,有不对之处同我说。”
“好。”路俭兰甜甜应下,虽然她肯定用不上夫君帮忙,但都是他的一片心意呀。
闭眼之前,她还是忍不住问:“夫君,你是什么皇帝或者王爷流落民间的儿子么?”
刘殊沉默片刻,“你以后还是少跟周围那些妇人一起看那种奇怪的戏吧。”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的字是跟着谁学的很明显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