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灯会上发现自己会武功且得到刘殊默许之后,路俭兰简直像打开了一个新天地。
每日刘殊去书院之后,路俭兰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研究自己武功上了。她孜孜不倦地探索着,她到底都会些什么。
可能这些东西都已经融入她的血脉,当她尝试着去摸索的时候,就像做菜一样,简直是无师自通。
路俭兰之前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厨子,但现在她觉得自己肯定是个仗剑走天涯的会做菜的侠女。
路俭兰削了一根树枝充作剑,当她拿着树枝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充盈着力量。
路俭兰以一个横劈结束了整套动作,明明只是普通树枝,却被使出了凛冽剑气,不远处的一排花枝断了。
“好!!”小圆兴奋地用力拍手叫好,甚至跳了起来,小脸兴奋涨红,“少夫人,你太厉害了!”
她想不明白,自家少夫人怎么能把动作做得这么漂亮潇洒呢,都不像真人了。
“诶呀我的花。”
回过神的路俭兰一把丢下树枝,跑到墙角那一排花边上,心疼不已地说,“好不容易养好的,我还想等家中请酒的时候拿出来装饰,重新买的话又是一笔银子。”
刘殊回来了,还在院门口他就听到了主仆二人的吵闹声,“怎么了?”
路俭兰向他跑过去,“夫君你回来啦!我今天又练了一套新的剑法。”
她拉着刘殊到屋檐下坐下,“我做给你看!”
刘殊以一种慵懒的姿态向后斜靠,“好。”
路俭兰走到空地,抄起树枝先挽了一个剑花,而后她嘴角轻翘,手持树枝向前刺去。
她时而轻巧腾挪,时而翻身而上,树枝似乎已经与她整个人融为一体,明明是一根脆弱又普通的枯枝罢了,却在空气中划开了凛冽杀气。
她穿着一身家常天青色长裙,裙摆却并不会磕绊她的动作,而是成了她动作的一部分,那样飘逸又听话。微风吹过,花树上落蕊飘下,随剑风在半空中拐了个弯,围绕着舞剑之人荡了几圈才翩然而落。
这个时候的路俭兰与平时不同,她十分专注,面上无悲无喜,原本总是带笑的面庞因着这疏离增添了三分凛冽,如高岭之花不可攀折。
刘殊却无端想起了一句原本不相干的诗——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时人对女子的赞美通常是娇柔婉媚之美,但今日刘殊却突觉还有另一种美更能折服人心,凛然若神女,肃杀如秋风。
路俭兰剑锋忽停,微顿后收起。
完美完成一套动作的路俭兰很开心,她重新露出笑来跑到刘殊面前拉了拉他的袖子,“怎么样?”
“很美。”
话刚出口,刘殊有些惊愕自己说出如此轻狂之语。
路俭兰的脸立刻红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放,“我是问剑法怎么样,厉不厉害。”
“我说的就是这剑法很美。”
路俭兰闻言还以为自己自作多情理解错了,不由感到一阵羞窘。
“夫君,我觉得我应该挺厉害的。”路俭兰决定直接忽略刚才的小尴尬,“不知道如果真的和人对战,能不能打赢了他们,如果我去外头找人试一试的话——”
刘殊问:“你还想去外头与那些江湖人士对打么?”
“只是说说而已嘛。”路俭兰坚决不会承认她刚才的确有这种想法。
“我觉得你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蘅儿,你原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原先是什么样的人现在也是你夫人呀,不管我是个厨子,还是个侠女,或者是——”路俭兰吞下欲要脱口而出的反贼二字,“至少我知道现在的我是谁。”
路俭兰突然扑进刘殊的怀里抱紧了他,“夫君,不管我是谁你都不准嫌弃我。”
“你在命令我?”刘殊问。
“我现在会武功了,你若是当戏本子中那样的负心汉,我就——”
刘殊想起她刚成婚时说的那些话,用手捧起她的脸,“就和我和离?还要带走小圆?”
“才没有那么便宜。”路俭兰的脸被刘殊捧着,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我要削了你的头发让你变成大秃子。”
真真是孩子气,只能想出这种不痛不痒的手段么?刘殊点了点她的唇瓣,“不会的。”
说完他转身往内院去,“该用晚饭了。”
路俭兰猛然回神,她惊呼一声,“我忘记做晚饭了!”今天她摆弄剑法太过投入,完全忘了晚饭这回事。
还不到一个月,路俭兰这贤德妻就原形毕露了。
刘殊没有生气,“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出去吃晚饭。”
路俭兰大为感动,夫君对待她实在是太体贴了。
因为上次灯会上路俭兰救了隔壁秀才家李娘子和她孩子,李娘子对路俭兰格外看重,誓要将她当做亲妹妹一般对待。
作为姐姐,她认为自己对于引导路俭兰这个新媳妇融入街坊邻里这件事责无旁贷,给她启蒙了这条街上不少八卦,听得路俭兰连连惊呼——原来竟然藏着这么多臭男人。
街头第一家的男人好赌,刘家男人小气抠搜不给老婆孩子花用,赵娘子的男人脚很臭还不刷牙洗澡,卖豆子那家的男主人最恐怖,平日看着温温和和的,竟然一言不合就打老婆,连洗澡水不够热这种事都能把他娘子打得三天下不来床!如此种种,竟然没有几户人家是完满如意的。
李娘子如此总结:“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家老爷跟我不亲近,家里那两个小的才是他心头肉,不过听了那些男人我也看开了,我家老爷至少还怕我,比起那些来说已经强多了,家里的钱财在我手里捏着,我又有儿子女儿,把孩子养大比什么不强。”
她拍着路俭兰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家夫君是个难得好的,对你又宽厚又体贴,还是个读书人,附近多少人羡慕你,姐姐这辈子没指望,你还是有希望的,夫妻情分是经营出来的,你千万趁着现在热络的时候好好把握呀。”
路俭兰觉得秀才娘子说得格外有道理,左看右看也没有比她夫君更合她心意的了,比他俊俏的没他能干,比他能干的又没他体贴。
比如现在,知道自己忘了晚饭这回事,他丝毫也没有任何埋怨,而是直接就带她出去解决,如果换成别人家,当丈夫的至少也会啰嗦两句。
他们去五味斋用了晚饭,回来的时候路俭兰提议不坐马车了,改成步行。
“为什么?”刘殊问,“如果走回去要半个时辰,你会累的。”
路俭兰说:“饭后走一走可以帮助消食,对身体有好处的,而且夫君你没有发现今天的月色很好么?”
刘殊的袖子很宽大,路俭兰伸手用衣袖作为遮掩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我想和夫君一起走。”如此皎皎月色,若能和自己的良人一同漫步在其中,定然很美,也能顺便增进夫妻感情嘛!
刘殊说:“你若不怕脚疼便走吧,坚持不住就叫车。”
路俭兰凑上前骄傲地说:“你忘了我可是武林高手,区区几步路算什么?”
一行四人于是便这样散着步往回走,路俭兰和刘殊在前,成喜和小圆跟在后面。路俭兰做主挑了一条从坊市中间过的路,一边走还能一边逛逛两边的各色摊位。
突然,刘殊在一间店铺门口停了下来,“蘅儿,天很快就要热了,你挑一把团扇吧。”
路俭兰看着体面华丽的招牌说到:“这家店定然很贵,扇子而已,门口货郎那里买一把蒲叶扇才几个铜板呢。”
刘殊说:“你若是出门或是去别人府上做客,拿着蒲叶扇会被人笑话的,你该挑一把配得上你的扇子。”
路俭兰心动了,哪个女子会嫌漂亮的装饰多呢?
她故作矜持道:“既然夫君都这么说了,那便看看吧。”
这可不是她要浪费银子,夫君要送她礼物,她怎么好拒绝不是?
这家店卖的果然都是好货,精致纤细的手柄,光洁的扇面点缀着精致的刺绣,有的还缀了金银薄片和珍珠做装饰。
路俭兰和小圆一看便走不动道了,这些漂亮的扇子如果配上裙子,光是想象一下都令女子神往,如果不拿出门用,仅仅放在架子上当装饰品也很不错。
刘殊温声道:“你自己慢慢挑,我去旁边等你。”
路俭兰头也没抬,“好,你去坐吧。”
刘殊深深看她一眼,几步拐进了后院。
一个幽闭的房间内,刘殊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推到桌上,“我需要查一些消息,这是定金。”
“什么消息?”
“曾经和刘家大老爷刘渊订婚的路家,我想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以及他们家的女儿路俭兰的资料。”
“好的,不过客官,这消息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查出来的,而且也并非什么都能查到,您还需有些耐心,另外若查出来的东西不合您心意,银子我们照样收的。”
刘殊冷冷道:“你们只管去做,规矩我懂。”
他回到铺面的时候,路俭兰还在柜台挑选,刘殊看着她的背影想,这个女子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她又到底藏着多少秘密呢?
路俭兰已经挑出了几把候选的,看见刘殊回来,她举着这几把扇子凑到他面前,“夫君夫君,你看哪个更漂亮,我实在不知道该挑哪一个好了。”
刘殊从她手上拿了一把下来,“这个吧。”
他挑的是雪山蓝莲。
相比其他几个来说,这一把配色清冷了很多,但刘殊觉得其他那些团花彩蝶之类都无法与她相配,她舞剑之时那种凛然不可亵渎的绝美风姿,正如这冰山之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