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集市,从车窗飘来好闻的味道。
路俭兰鼻子抽动两下,直接喊:“停车!”
刘殊问:“怎么了?”
“这家馄饨铺子好香,我们去尝一尝吧,反正时间还早。”
不等刘殊回应,路俭兰径直拉着他往外走,刚下车,她就迫不及待地对馄饨摊的老板娘喊道:“老板娘,来四碗馄饨!”
赶车的成喜立刻说:“少夫人,小的不用的。”
路俭兰不在意道:“没事没事,小圆也想吃的,你把车放边上停好了就是。”
刘殊出声了,“听少夫人的,你去放车吧。”
成喜这才应下。
于是成喜和小圆一桌,路俭兰和刘殊一桌。
很快四碗馄饨就上来了,皮薄汤清,点缀着碧绿的葱花,路俭兰立刻拿了勺子,一边吹一边往嘴里送,一口一个,吃得很香,鼻尖因为热气而微微泛红。
相比之下刘殊的吃相就斯文许多,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
隔着腾腾热气,路俭兰欣赏着俊秀的面庞再次庆幸,她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很快,路俭兰就吃完了自己碗里的,她意犹未尽地看向刘殊碗里,他几乎还剩下一大半,“夫君,能分我点么?”她问这话时带了些亲昵的讨好。
刘殊心道,一碗平平无奇的馄饨而已,并无什么出彩的地方,被她吃着却好像什么人间美味一般,也真是怪事,就像早晨的那个包子……
他直接将自己的碗推到她面前,“你吃吧,我不饿。”
“谢谢。”路俭兰开心道。
刘殊起身,“我先去付账。”
路俭兰正开心地吃着,突然感觉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转过头去,和邻桌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的目光直直对上。
一丝无措从那姑娘眼中闪过。
路俭兰先是微楞,而后礼貌地对她笑了笑,”姑娘,葱花粘你脸上了。”
那姑娘满脸惊疑不定,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
路俭兰疑惑道:“怎么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惊喜地问,“莫非我们以前认识!”
她起身走过去,“姑娘你见谅,我出了场事故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故意不认得你的,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所以才觉得你面善。”
胭脂定定看着路俭兰,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认得你。”
“真的么。”
“我的确不认得你。”
路俭兰有些尴尬,“那么,不好意思冒犯了。”
这时刘殊回来了,他的目光落在胭脂身上,充满了审视。
“这是?——”
路俭兰连忙拉着他回到位子上小声道:“一场误会,我以为是以前认识的人,结果不是,倒闹了笑话。”
“是么。”刘殊目光凌厉,又看了胭脂两眼。
等到路俭兰一行离开后,胭脂才慢慢放下手中的勺子,她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半个月前,济城官府的人找到胭脂,说济城有一架车子翻了死了不少人,还有几具尸首找不到人认领,他们调查到蕉县她家小姐施蘅那段时间去搭车济城了便来问询,让她来济城一趟辨认一下,如果是的话就把尸首领走。
但胭脂没有想到,才刚进济城,她就看到了施蘅,而且完全不认得她的样子。
施蘅没有死,她失忆了……
在知道施蘅没有了记忆的那一瞬间,面对施蘅的问题,没有经过思考,她的直觉已经帮她做出了决定——
她拒绝了施蘅的相认。
但反应过来后她却并没有任何后悔紧张,反而感觉到了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轻松快乐。
小姐,如果你消失了,侯爷是不是就会肯将目光施舍给我一点点?
还有刚才那个与你举止亲密的俊美男子,你既然已经另有所爱移情别恋了,凭什么继续霸占侯爷的心呢?就这样吧,我们所有人都会快乐的……
义庄中,差役领着胭脂来到一个棺木前,胭脂匆匆瞥了一眼,立刻转过身,“是我家小姐。”
“姑娘,你再仔细看看,万一领错了就不好了。”
胭脂平复了一下心跳,以一种悲伤的口吻慢慢说到:“的确是的,这身裙子就是我家小姐穿的……她的裙子都是我亲手缝的,我能认出来。”
差役不免面露同情之色,“你倒是个忠诚的,可惜你家小姐却不知道了,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你家主人都没有了,你一个小丫鬟该怎么办呢?”
“我会把小姐带回蕉县安葬,虽然老爷不在了,但——小姐还有未婚夫,他是个好人,会给我口饭吃的。”
“可惜了。”差役说着,“那便与我去办手续吧。”
胭脂垂眸,“多谢差大哥。”
签完字交完钱后,胭脂买了一具上好的棺木,并雇了几个人准备将“施蘅”的尸首送回蕉县。
买棺木和雇人这些事胭脂都是通过差役办的,他从中得了不少好处,有心卖她一个好,便领着胭脂来到一间偏房。
“我们当时还捡回来许多散落的行礼,有些被人拿走了,剩下的都在这篓子里,你看看有没有你家的东西。”
胭脂一眼就看到了那把熟悉的匕首,她拿了起来,温柔地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它叫秋水。”
吃完馄饨之后,刘殊他们路过八宝楼,因为已经差不多中午了,刘殊便让成喜去打包了几个菜带回去当中饭吃。
菜的味道很好,路俭兰吃得很开心,吃完才后知后觉一个问题:这才新婚第一天,连着两顿饭并一顿点心都是外头买的,若家中有婆婆的,她这个新媳妇怕要被狠狠训斥一顿。
她又问成喜花了多少钱,得知中午几个菜花了一钱半银子,不由肉痛。
她觉得,虽然夫君体贴她不强求她烧饭做菜,但她不能这样不懂得持家,于是她信誓旦旦地和刘殊表示:“夫君,今天的晚饭就由我来准备吧。”
刘殊搁下手中的笔问她:“你不是记不清了么?”
“就算忘了也可以从头学嘛。”路俭兰说,“夫君,我算了一下,今天光在外头吃东西就花了差不多快五六钱银子,我们现在除了例银也没有个进项,那点点例银也不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就断了,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坐吃山空?”
“银子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不会缺了你的。”
“夫君,你现在一无功名二无官职,用什么赚钱呢?”
这个问题把刘殊问住了,他沉默半晌,以一种很古怪的语气问:“你嫌弃我?”
“没有!”路俭兰立刻说,她暗暗后悔自己刚才说话不过脑子,伤了她家夫君脆弱的自尊心,读书人可能在这方面都比较敏感,毕竟夫君他眼下半点功名都没有。
她耐心地说:“你不要难过,我知道考功名本来就是很难的事情,我会支持你的,真的!”
她还点点头表示强调,“听小圆说,我们隔壁也是读书人家,他们家老爷三十多岁了前年刚刚考上的秀才,夫君你才十六,还有十多年可以慢慢努力呢!”
见刘殊依然没有开怀,她又绞尽脑汁道:“就算真的考不上又怎么样呢,天底下那么多读书人,真的能考上功名的本来就是一点点人,考不上的人也不见得就怎么样了,不都过得好好的么,夫君你会读书,就算不当官也还可以干些别的嘛,比如说私塾教小朋友的先生,或者账房先生师爷什么的,帮别人写对联也可以挣钱呢,真的没关系的!”
刘殊:“……算了,家中你想怎样都可以,若应付不来就去外头雇一个厨娘也可以,银子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在外头还有一些其它收入。”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路俭兰看刘殊的眼神都变了,像一个抠门的老财主看着自家地里刚挖出来的宝贝。
“真的么?夫君你怎么这么厉害,我之前还在担心之后家里没银钱了该怎么办。”
“现在呢?”
路俭兰笑嘻嘻地说:“既然我嫁了一个厉害夫君,晚上自然要吃好些,我让小圆去街上割一斤卤牛肉回来。”说着她就往书房外头跑去了,“等饭菜好了我叫你,夫君你安心读书啊——”
“秀才。”刘殊自言自语,她对夫君的期待居然只是个秀才么,竟连举人都不敢想,这可真是……
刘殊忍不住想等他考上状元那一日,也不知道她会是什么表情。还有他连跳三级的时候——
不对,那时候她已经不在了,那时他的夫人也不是她。
刘殊摇摇头抛开自己这些无聊的想象,却不知为何,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口有些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