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信了?”闻识川将怀里的枕头放到一边,目光又重新落到她身上。
陈芷在原地呆站了几秒,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闻队,我能问一下吗,你是从几岁开始倒霉的?”
闻识川一怔:“…… 大概是上初中吧。”
对上了。
她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幸运的时候,也是在初中。
那个时候她在学校经过教师办公楼,有个熊孩子打翻了放在阳台的花盆,她差点被砸到,据当时跟她走在一起的同学说,当时花盆距离她只有两三公分。
她还是不甘心,继续盘问:“你初中,大概是十二三岁的时候,有没有被从天而降的什么东西砸到过?”
闻识川点点头:“那个年纪……大概是被花盆砸到过吧。”
陈芷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倒流,一种前所未有的后怕在身体里蔓延。
她手臂微微颤抖,指了指他额头的那道疤痕:“那道疤……就是当时留下的?”
出乎意料地,闻识川摇了摇头:“这个疤,跟你没关系。”
“为什么?”
他却不想回答:“就是跟你没关系。”
他不想说,她也没有立场再追问。
加上这个时候她已经对两人之间的关联深信不疑,于情于理,总是他在吃亏。
而她除了一些没办法避免的灾祸之外,这之前还曾多次作死,甚至最后直接因为头铁,去了精神病院工作……
她光是在精神病院躲过的灾祸,就已经没办法数清。
而闻识川之所以能在医院住成VIP,她本身就有很大的责任,她更是不敢再多问,生怕他下一秒就要说出什么让她余生尽毁的决定。
竟然找到了灾祸源头,那以他们家如此殷实的家底和让人望而却步的地位,就是把她悄无声息地关起来,或者直接除掉……
都是有可能的吧。
她越想越害怕,在脑子里想了自己的上百种死法,此时此刻的闻识川在她眼里,跟正义化身已经不沾边了。
对,她想起来那护士的提醒。
他就是罗刹啊!
她这一顿操作,简直就是肥猪跑进屠户家,自己找死!
“你抖什么?”闻识川忽然起身,眉头蹙起来,走到她身边,给她递了条毛毯:“空调太冷了?”
在陈芷眼中,那毛毯此时就像是赐死的白绫,她慌张接过,声音发颤:“啊?啊!是有点冷……”
“那我把温度调高点。”
他说完,就要起身去找空调遥控,却被陈芷叫住:“等等!”
他拄着拐杖,闻声停下脚步,转头疑惑地看着她。
陈芷皮笑肉不笑:“闻队,竟然,我们之间……真的有联系……那你想怎么样啊?”
“加入警队。”闻识川随口回答,拄着拐杖找到了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了些,“如果我不看着你,我没办法保证你会不会做出什么让我直接丧命的事。”
陈芷一顿:“……就这样?”
“嗯?”闻识川抬了抬眉梢,“你以为我会怎么样?”
她连忙摆手,赶紧将自己刚才脑中自己的上百种死法抛开,干笑两声:“呃……没什么。”
闻识川的眼珠黑沉沉的,此时此刻目光正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恐惧,于是压低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缓和些:“我受伤,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感到愧疚。毕竟你之前也不知道有人一直在替你挡灾,但是现在你知道了,所以在我把这件事情解决之前,就不得不麻烦你配合我了。”
陈芷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仿佛获得大赦一般连连应和:“配合!当然配合!我明天就去警队报道!绝对不给闻队你添乱!”
闻识川却摇摇头:“心理顾问不用坐班,我到时候找人将你的资历登记一下,你就跟着我就可以了。”
“好的闻队!那我就先回家了哈,明天再来看你~”陈芷长松一口气,抓着自己的手包就准备离开。
人还没走到门口,又被身后的男人喊住了。
“……还有什么事吗?”陈芷脚步一僵,冷汗都要从额头冒出来。
她转身,心虚地看他一眼,生怕他直接说一句“以后哪里都不许去,都必须要在我的视野范围内活动”,那她可就惨惨惨了。
闻识川看着她,似是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一句:“没什么……回去注意安全。”
陈芷跳出来的心脏顷刻间又被收了回去,她连忙点头应和,随后逃一般地离开了病房。
恢复寂静的病房内,闻识川走到窗口将窗帘拉上,随即又躺回病床。
麻药的药效过去,浑身无数道疤开始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冰冷的刺痛像是千万根针一般扎进骨髓,而他却毫无感觉,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过了片刻,他伸出手摸了摸额头上的那道伤疤。
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很轻地勾了勾嘴角,忽然感到一切都很荒谬。
闻识川出院那天,成桥市上空阴云密布,空气沉重潮湿,是要下雨的预兆。
陈芷一早便赶过来接他去公安局,当作新工作上岗第一天的历练。
说起来,自从那天他将两人之间关系的事告诉她之后,她除了偶尔来探望之外,剩下的时间都是有多远躲多远,打心里不想跟闻识川有什么其他的交流。
更是不敢再受伤,生怕触怒了闻识川背后那让人惊恐的背景。
她从未变得如此惜命,辞掉了学校的工作,每一天就埋在家里做一些医闹纠纷的法律功课,干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
她到医院的时候,闻识川已经在住院楼下的长椅坐着等她了。
他换掉了身上的病号服,穿了一件很低调的白衬衫。
如此闷热的天气,他仍将自己上上下下都包的严严实实,矜贵之中又藏着几分禁欲的美感。
但只有陈芷知道,那些被布料遮盖的地方,是一道一道触目的疤痕。而这些疤痕,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会成为她自我谴责的理由。
她远远看着他,在脸上摆出一个职业的微笑,冲他挥了挥手。
闻识川便站起来,两手空空朝她跟前走。
“闻队,伤已经不碍事了?”陈芷递给他一个保温杯,里面是她专门给他泡的铁观音:“这个给你,我看你喜欢喝茶,就随便泡了点。”
闻识川接过保温杯,没喝:“谢谢,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陈芷点点头:“那就好……我们回局里吧?”
闻识川没接话,转移了话题:“你吃饭了么?”
陈芷随口答:“吃了吧。”
“吧?”他微眯了眯眼。
“吃了。”她连忙换上一个肯定的答案,生怕他下一秒就要拉着她去什么高级餐厅吃上一顿。
“我没吃。”他轻声说,“先陪我吃个饭?”
陈芷只得点点头。
倒是不得不从。
闻识川没带她去什么高级餐馆,甚至在街边的小饭馆都没去,黑色轿车绕过无数条街道,最终停在了一个看着就是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内。
陈芷坐在副驾驶,手握着胸口的安全带,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看见车停的地点更是一头雾水,脑中闻识川想把她秘密雪藏的猜测越来越真实,下车的时候她的腿都不受控地抖了一下。
难道……
还是不能放心她吗,还是要用最极端的方式,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成桥市吗……
闻识川显然不知道她脑子里精彩的剧目,停好车之后随口解释了一句:“我不太喜欢在外面吃饭,这是我在市局附近买的一套公寓,先带你认认路。”
陈芷跟个机器人一样木然点头,根本不知道这“认认路”三个字背后又暗藏什么,更是不明白这位闻大队长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虽然目前为止他对自己完全没有恶意,但是他是因为她平白无故受了那么多的伤,她不信他在知晓这一切之后,完全没有怨气。
所有的推断,到最后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现在的一切友善都是装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自己总有一天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栽到他手里,然后一辈子不能翻身!
可是她现在却毫无办法,可以说是完全无法招架。
跟着他一路走到公寓门口,闻识川掏出钥匙开了门,陈芷一直跟在他身后,像个没有感情的小宠物。
闻识川带她走进去,指了指客厅的沙发示意她可以先坐下休息,然后便将手中的保温杯放在玄关的柜台,转身去了厨房。
陈芷胆战心惊,每走一步都如临大敌。
周围的公寓装修十分精美,但却过于冰冷,目之所及的每一处都极为干净整洁,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她左看右看,心下的绝望更甚,这样的环境处处都在预示着一个道理,这里根本没住过人!
那闻识川带她来这里的深意如何,会不会等会从厨房出来,手上就会多一把让她乖乖就范的刀。
她可以避免意外,但可不能避免谋杀啊!!
思维已经快要飞跃到另一个次元,陈芷在沙发上如坐针毡,终于再没办法忍受,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就算自己逃不过被掌控的命运,那她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但她所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到来。
干净整洁的厨房内,燃气灶上煮着一锅正冒着白气的面条,闻识川腰间围着一个灰色的围裙,站在橱柜前拿一瓶酱油,他身侧的砧板上,还放着刚切好的西红柿。
看她走过来,他侧过身,看向她的目光十分自然,声音也比平日里要柔软几分:“我煮了西红柿鸡蛋面,你要尝一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