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男人提剑离开，门再度关上，程柑才松了口气。她过去把地上的卡片捏起。
程柑蹲着停了几秒，才缓慢的起身，以一种很慢的速度回过头，她在思考，调动全部思维思考怎么面对。
怎么解释现在的一切，怎么解释为什么变成一个恐怖的杀人魔，怎么解释发生了什么，怎么解释变成现在这幅面孔。
“柑柑，送我离开可以吗？”
程柑手细微的颤了一下，本能的避开了桑柒的视线。
“……好。”垂下的视线里，沾染血迹的切割机刀片撞入眼中，在灯下折出森冷的光。
程柑心一下沉到了谷底，她很想像之前那样挽着她一起走。
但看到地上的切割机，看到地上的防毒面具，她就做不出来了。
好像这些东西，无声的划出一道分界线。物是人非，回不去了。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心，一切都变了。无法再隐藏、再掩饰，即便是虚幻的美丽泡泡，也破碎了。
正出神，忽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放在她手上握住，很自然的拉着道：“那我们走吧。”
程柑愣愣抬起脸，认识这么久，她都很被动，这样的肢体接触都是别人主动。这是第一次。
夜风微凉，今夜整个世界不再有其他人，望不到尽头的街道上空沉寂空旷，像一座被流放的荒芜之城。
桑柒拿着贺兰予的钥匙开出他的车。
她生疏的发动跑车，大一上半年齐舞想开她那辆生日礼物，拉她们一起学开车。
桑柒学完了，但只帮镇里人开过几次面包车，这种豪车她不太懂。
几个让程柑惊吓的蛇形行驶后，桑柒找回感觉了，飞飙着朝龙虹山进发。
“小七，慢点啊！这么急干嘛！”程柑胆战心惊，忙出声阻拦。她倒是死了下轮还能刷新，但她死了可就成副本了！
“可是这样好爽。”和坐着魔法棒飞是不一样的爽！
“但你也不能刚会走就跑吧！”
“没有啊，我已经会跑了。”
程柑看她满满的兴奋，扶额，小七这性格，真的适合弥都吗？她太不稳了，总想要一步好几个脚印。太激进了。
【系统：观众人数已达1170352人，恭喜主播打破弥欲之城新人首个副本直播观看最高人数记录！撒花~~】
【151万！突然冲进来40万！双J关直播了？】
【全从双J那儿来的吧，破纪录了！太牛了！】
【天时地利人和，运气绝了！】
【老观众从未想到走向会变成这样……】
【有人敢信，第一天的时候，全押小七死定了吗？】
……
终于到达龙虹山脚，这次程柑主动像往常一样牵住桑柒的手，拉着她往山上走。
两人都没说话，两个小时的山路，硬是压缩到一个小时就上去了。
程柑其实有很多想说的，想问的，可即便关掉直播间，系统也会放出boss的画面。
她已经永远失去自由。
终于到达山顶，闪着白光的门在夜色中圣洁如救世主之门，
桑柒在崖边坐下，程柑跟着坐下，像昨天那样，腿搭在崖边。凌晨两点多，远方的山脉被笼在黑暗中，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桑柒扎开山下拿的酸奶，吸一口，掏出手机，打开一张图片，递到程柑面前。
程柑就着她的手，看清了图片上的内容。四个□□的男人被吊在半空面容痛苦狰狞，鞭伤烙伤遍布，最……的，是地上掉着的四根。
程柑震骇的瞪大了眼睛，猛的看像桑柒。桑柒面色平静，放大图片又递到她眼前，那胸膛上特意分开写了小小的字，关、了。
程柑一下就明白了，她全知道了，并且考虑到了这些不能被直播间玩家看到。
她一时大脑空白，僵硬的盯着图片。
桑柒看了她一眼，滑到另一张图片，是贺兰予。
程柑深吸了一口气，没看桑柒，缓缓俯下身，双手捂住脸，低低垂下头，半晌才轻不可闻道：“……我不想你知道的。”
她希望永远是美好的，而不是现在这幅可怕的样子。
桑柒抿了下唇，晃了晃搭在崖边的两条腿，“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想你知道我知道了的。”
但更不想在她明明已经知道的时候还任由程柑被杀死。
桑柒弯了下唇，拉她的手腕，双手捧起她脸颊，注视着眼前这双骤然失去神采的棕色眼眸，认真问：“柑柑，你还记得我的梦想吗？”
程柑愣愣望着她，回想起那天。她记得很清晰。
那是周三的一个下午，她们俩都没课，半下午时分，一起去暖融融的操场草地上坐着。
她问：“小七，你的梦想是什么呀？”
捧着奶茶的姑娘正嚼着珍珠，含糊道：“我想成为最强大的黑女巫，创办一个女巫教会。”
她当时震惊又无语，“看不出来呀，你竟然还是个中二少女！”
看自家舍友一脸认真，想到她虽然年龄比她还大三岁，但毕竟小时候就变成植物人，思想还幼稚，她语重心长的道：“小七，创办邪.教会被抓起来的。”
“怎么是邪.教了？为什么他们可以办？”
“那是很早之前办的，现在已经不被允许了，你一定要放弃这个伟大的梦想！或许，咱们以后可以创办一个公司？名字就叫……黑女巫糖果公司？”
“也…行……那可以建神殿吗？”
“或许……你可以建一栋那样的大楼？”
“……哦。”
程柑明白她的意思了，她轻轻弯起唇，诚挚的祝福：“小七，祝你实现梦想。”即便知道几乎不可能，但她内心这样希望。
桑柒握拳，“我会的！”
程柑：……这么自信吗？她一直搞不懂她哪来的迷之自信？
程柑一言难尽，“小七……总之，小心点。”
“嗯，我一向很谨慎。”
程柑：“……”我不信。
她把三张卡片递过去，桑柒接过。程柑又递给她一对玉佩，两个半圆形，雕刻着一龙一凤。
桑柒微怔，白佯说，每一位boss都有一个特殊物品，这个玉佩就是程柑的吗？桑柒看了几眼，递回去。
程柑不接，“小七，这个可以保护你。”
“我不需要。”
僵持了一阵，程柑眼眶有点红，接了回来，“那、你要保护好自己。”
“小七，谢谢你。”程柑的眼中水光闪烁，她眼神有些恍惚移向远方黑暗中的山脉，低声道：“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很懵懂。”
齐舞以前有次说了句，小七就像个莫得感情的漂亮娃娃。
当时她就觉得这个形容太形象了。娃娃，像塑料那样，没有人类的情感，情绪几乎不会波动，好像不会真正的走心，像假人。
起初她们都觉得是因为人生空白了太多以至于不懂，教教慢慢就会了。后面发现，无论怎样，她好像人在这里，在一起玩，但就是没有真正进入心底，永远疏离，好像不会在乎一个人。
桑柒看着她，睫毛动了下，原来她感觉到了吗？
程柑用力抱了她一下：“谢谢你，小七。”谢谢你所做的。她为了剧情度不被破解，永远不能太折磨贺兰予，也不能对那几个变态下手。即便一切都是假的，她也不能做。
桑柒忽然心里闷闷的，没有多言。
她决定永远保留这个秘密，她这么做，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程柑对她很好，但她真的没有太多情感波动，那些泛起的涟漪相比起程柑以为的，或许弱少的可怜。
如果她知道，会很难过，永远都不说了，就这样认为吧。
程柑眷恋的蹭了蹭她的颈窝，不舍的放开手，“小七，去吧，让我看你进去。”
有很多疑惑，现在这一刻，程柑忽然觉得任何问题都没必要问了。
毕竟，两条线即将走过交叉点，往后，再也不会相遇了。
她努力露出一个像曾经那样纯粹的笑容，心里默默道：
感恩遇到你们，小七，小舞，音音。
愿你们带着我的祝福顺遂幸福地生活在各自的时空。
桑柒定定看了她几秒，起身往光门处走，她脚步很慢，一步一步朝门走，心里泛起一种陌生奇怪的情绪，好像在等什么。
在等什么。
她走到了门口，站定几秒，转回身望向仍站在原地的橙衫女生，夜色太浓，距离太远，她已经看不清那张脸了。
桑柒不知道告别应该是怎么样的？
她只是觉得这样似乎很轻，像羽毛一样。
就像，等会儿有课，我先走了。甚至没有放假分开时那样有重量。
这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这是她处理的方式。
她只是觉得，程柑不应该是这样的。
以前她一定会哭的很可怜，脆弱的和她说，小七，我好舍不得，我们以后就见不到了……
但这次，她什么都没说，就这样沉默地望着她离开。
甚至，如果她不回头，程柑可能不会叫住她。
桑柒抿了下唇，停顿几秒，隔着夜色遥遥放大了声音道：“柑柑，辛苦了——”
辛苦了。程柑沉默站在原地，眼泪唰一下涌出滑到了下颌。她用力眨了下眼睛，用力弯起唇，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柑柑，活下去——”
程柑捂住嘴，压抑着不哭出声音。活下去，不断的杀人，有朝一日，她会变成一个怪物。
她胡乱抹了几下脸，两手合拢在嘴边声音轻快的喊：“好，我会的。”
桑柒尽可能甜甜的笑了一下，转身走进门中。光门逐渐消散在夜色中，世界再度归于黑暗。
程柑笑容缓缓落下，独自站在山巅，张开双臂，仰望着了无一星的漆黑天幕。静静站了好一阵，转身下山。
她得去完成接下来的剧情，和哥哥依偎着沉眠。
然后迎接下一次醒来。
唯有自渡，没有人能帮她。早在家破人亡那一天，她就学会了坚强。
坚强的活下去，不惜一切。
可惜再无法回到真实世界，杀了贺兰予，救出懦弱天真的程橘。
……
【刚刚小七给程柑看的是什么？为什么打码了？】
【估计想交流信息，写在裸露图片上了吧，系统只打码色.情。】
【太秀了，但没双J的实力，木秀于林，感觉不是很好。】
【确实，从普通副本出来的开始就比特殊副本的弱，这还这么冒头，没成长空间。】
【突然想到，程柑拼了命都要从独眼杰克那里杀死老徐，她是想多给小七一张卡吧？】
【估计是，老徐有不少好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