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刚喝了一口茶,听到蕈芳这话,他那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喷了出来,“孙女儿啊,皇上是主子,咱们是奴才,哪儿有奴才在背后这么说主子的?”
在索尼面前,蕈芳实在不好讲出那套‘平等’的道理,毕竟是家天下时代,皇权至上,她也只是说:“您说的,孙女儿清楚。可孙女儿不止是皇后,更是玄烨的女人,孙女儿和皇上之间究竟该如何相处,那是孙女儿和皇上的事情,您还是做好您的首辅,不必替孙女儿操心了。”
“你啊!”索尼很了解蕈芳,他这孙女儿虽然是个女孩儿,却真的是‘巾帼不让须眉’,倘若生为男子,出将入相兴许也并非什么大问题。“你和皇上之间的事,玛法不管,也管不了。可你时刻要记得,皇上终究是皇上,伴君如伴虎啊。”
赫舍里蕈芳固然不得不点头同意索尼的说法,可是她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和玄烨都是天底下最了解彼此的人,她不会变,玄烨自然也不会变。
其实早在玄烨和蕈芳大婚之时,索尼便想着该归政于皇上,让小主子提前亲政了。当然,若说他一点儿私心都没有,那是假话,是西学学馆的开办让他收回了那封奏请亲政的折子。毕竟西学对于索尼来说实在太遥远,成与不成要一分为二去看。若是办成了,他请皇上亲政,自然名正言顺,可若是办不成……
看着蕈芳方才坐过的那张椅子,索尼捻须皱眉,他想他的确还是该请皇上早日亲政,越早越好。这样即便学馆以失败告终,他帮着皇上把住政事,朝中大臣再想以学馆之事扯皇上后腿也是不能了。如此这般,即便他离世去伺候先皇,也无愧于先皇的知遇之恩,对得起他赫舍里家的祖宗。私心上讲,他不可能一辈子庇护芳儿,那他以三朝元老的身份扶助皇上早日亲政,皇上必会永远记住他这个奴才的好处,大概也能惠及芳儿吧。
如此这般想着,那封早已写好的奏本在第二日上朝时便由索尼亲自上奏,恳请已然大婚的皇上提前亲政。
鳌拜在索尼生病不大管事期间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当然并不甘心把权力拱手让给才十来岁的小皇帝。
可是索尼以首辅的身份请皇上提前亲政,再加上索额图私底下的运作,朝堂大臣大都跪在玄烨面前,异口同声请玄烨亲政之外,山呼万岁。
玄烨上一次感受到这等气派还是他八岁登基的时候,想想也已经有几个年头了。他坐在龙椅上瞧得真切,索尼他们的确是真心真意请他亲政,可鳌拜就不一样了,这老家伙表面上跟着大家一起跪到了地上,脸上却写满了不甘心、不情愿。
玄烨自然是想亲政的,可是索尼给出的理由是:大婚了,便可亲政。也许这理由对于原本的玄烨来说已经足够了,可是对于现在的玄烨来说,实在有些牵强,也是对他能力的一种亵渎。
“首辅的意思,朕明白。”玄烨含笑说着,“只是,朕年纪还小,该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亲政不急在一时半刻。”
索尼的着急对上玄烨的不紧不慢,首辅大人不得不捻须摇头,转身走出乾清宫,准备回家再写奏本。
鳌拜追了上去,道:“看来首辅大人真的不想把持朝政了,皇上都不急,您倒在这儿急上了。”
索尼背负着双手,侧头瞪了鳌拜一眼,“皇权本就是皇家的!鳌拜,你可别忘了你只是皇家的奴才。当年多尔衮把持朝政,先帝亲政后,他的处境还历历在目,他可是姓爱新觉罗的。”
“首辅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鳌拜几乎和索尼比肩往外走,“皇上到了该亲政的年龄自然要亲政,太过着急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有人不想皇上亲政,那人便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索尼说起狠话来也是一点儿情面都不讲的,“你也是三朝老臣,深受先帝隆恩,该把那些表面上支持、暗地里反对的人揪出来,看看他们到底藏着什么狼子野心。”
鳌拜自然知道索尼言语间指的是他鳌拜,不过和首辅置气,的确有些不值当。鳌拜冷哼一声,竟然大步超过索尼走了出去。
索额图跟了上来,看着鳌拜的背影,对索尼道:“阿玛,鳌大人这是被您给气走了?”
“我气他?”索尼瞟着索额图,“你阿玛我还想多活几年,谁会和鳌拜这个粗人置气。”
坤宁宫中,蕈芳正看着南怀仁派人送来的学生作业,玄烨进门时她太过专注,就连身边的奴才都在行礼都没注意到。
玄烨示意奴才们不要出声,悄悄退出暖阁,他自己走到蕈芳身边坐下,拿起一份作业,装模作样瞧着,“这还真是有聪明人被召来了,题目做得还不错。”
蕈芳这才知道玄烨来了,见奴才们已经退了出去,也就不起身行礼,只笑道:“您来了。”
“今儿个你玛法带头请朕提前亲政,朕想着你出宫去见过首辅,就忍不住来问问。”玄烨拿起蕈芳手中的那份作业,连并他手里的这份一齐放回书案上,“是你这个做皇后的替朕着急,请你玛法写的这份奏本?”
“难道您不想亲政?是我会错意了?”蕈芳亲自拎起茶壶,给玄烨倒了一杯茶,“早知道,我就不去玛法身前磨嘴皮子,直等着您到了年纪就是。”
“亲政还是要亲的。”玄烨揪下一串葡萄,一颗一颗扔进自己嘴里,“不过朕不该只因为大婚而亲政,而是因为有了功绩,有了该亲政的资本。”
听玄烨信誓旦旦地说着,赫舍里蕈芳不由从心底哼了一声,他想要的资本还不是得从学馆中来,换句话说,还是需要她赫舍里蕈芳动脑筋、想方法。
“朕给你带来了一样好东西。”玄烨取出一叠纸,拍到蕈芳手上,“这事朕想来想去,只有交给你才能尽快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