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传教士来我大清是为了传教,而朕,是为了大清的百姓。”玄烨这套说辞几乎脱口而出,他同赫舍里蕈芳的确也是这么想的,泱泱中华的文化博大精深,若能提前兼修外人之所长,学之并超之,也许早早的就把什么美利坚合众国甩到了后面,还轮得到他们禁什么MATLAB?想要技术垄断,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可惜鳌拜站在当下,这个西方尚未崛起,大清以‘泱泱大国’自居的时代,怎么会想到几百年后的事情。
“皇上,引狼入室可是大忌啊!先帝爷在世时的确也曾信任过汤若望,可最后却让我们这四个侍奉了三朝的老家伙辅政,可见他也未必真就那么信任洋人。”
玄烨真心觉得,鳌拜说这话,显得智商有些不在线,“鳌卿,你们四位三朝老臣是我大清之肱骨,皇阿玛选你们四人辅政,用心之深,你们心里不会不清楚。至于汤玛珐,他带来的《时宪历》、带来的西学全都是西方各国已然验证出的。的确,带这些东西来,是为了传播他们的基督教,也恰恰因为这个,他们带来的西学才是可信的。”
“老臣觉着,皇上所言很有道理。”索尼看了半天戏,总算捻着胡须开始帮衬着他家孙女婿,“那《时宪历》之准,已经检验。剩下那些,鳌大人还是不要忘了,最隐蔽的敌人才最可怕。你我不懂《时宪历》,幸而皇上英明,早就瞧出了其中的道道,把杨光先那个轴人赶了回去。洋人带来的物理、化学,你我仍是不懂,可不懂便该拒之于门外么?如今皇上愿意打开这条通路,使我大清多些懂西学之人,老臣觉着,没什么不好!”
索尼固然病了些日子,可人家还是首辅,首辅出口,苏克萨哈、遏必隆他们都该掂量掂量。如今皇上渐渐长大,又立了索尼的孙女做皇后,这其中厉害,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苏克萨哈知道索尼向来看不起他这个曾经背叛了多尔衮的‘软骨头’,他又带头反对太皇太后立赫舍里氏做皇后,所以他其实已经和索尼不站在一条船上了,自然也不必附和这个首辅。
不过遏必隆不一样,这个墙头草既看得出皇上的羽翼已渐渐有些丰满,也知道索尼大概是想推皇上亲政了。他之前的确是站鳌拜的,可是皇上和首辅联合在一起,他再站鳌拜,那就真的有些不识趣。
“臣觉着,索大人所言很有道理。臣也以为,皇上设立西学学馆功在千秋,于我大清而言是好事。”遏必隆说话慢条斯理的,不过他话音刚落,鳌拜那想要杀人的目光就飘了过来。
遏必隆原本跟鳌拜铁磁,这回居然向着首辅索尼说话,真真是气坏了鳌拜。
“皇上!”鳌拜见苏克萨哈一个字都不说,看样子是准备袖手旁观了,他一股火顶上来,竟然走到玄烨身边,右手握住玄烨的右腕,颇有些要挟的意思。
几乎同时,玄烨右手轻翻,被他藏在袖中的匕首露了出来,尖刃正对着鳌拜的手腕,“鳌卿,朕毕竟是皇上,你对朕动粗,是否有些不妥当?”
索尼他们都没想到鳌拜竟然急到去抓皇上手腕,他们三个齐齐站了起来,索尼道:“鳌拜你休要放肆!”可是他又见皇上不止神色如常,甚至有些云淡风轻的意思,不由对这位小主子又添了些佩服。
其实鳌拜也不敢放肆,他委实没想到皇上早就防着他‘僭越’,竟然还在袖子中藏了匕首,手速之快,连他这个大清的巴图鲁都感到诧异,看来,他的确看小皇上了。
“皇上,臣知错。”鳌拜慢慢退后,拱起双手。
玄烨自然也不动声色收起匕首,他们君臣这一抓一收都是在暗中进行,其余三位辅臣只道鳌拜是一时冲动,做了之后自然有些后悔,也就松了手。却不知道玄烨暗地里的道道。
“君子一言尚且驷马难追,何况朕这个天子。”玄烨嘴角依旧含笑,他相信经过这么一来一回,鳌拜无论如何都会收敛一下,再敢反对,那他这个小皇帝虽然还没亲政,若想收拾一下鳌拜,想来索尼这位首辅也会支持,并且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鳌大人,朕准备开设西学学馆一事,你觉得如何啊?”
天子和大臣之间的battle,其实方才鳌拜已经输过一轮了,这腕子再掰下去,他可能只剩下苦果好吃,“方才是臣目光短浅,皇上有先见之明,开设学馆一事,自是您说了算。”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计较,如今天下尚未安稳,国库里的银两其实不多,小皇帝如此折腾,折腾到国库的银子,不必他这个辅政大臣开口说什么,太皇太后自然就会有计较。
“既然如此,全票通过。”玄烨懒得理鳌拜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起身背负双手走出乾清宫。
坤宁宫中,赫舍里蕈芳静静等待着结果,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心里却有些急,毕竟这种打破陈规的事应该还蛮难被像她玛法那样的老大臣接受的。
走进坤宁宫前,玄烨特意板了板脸色,努力不让蕈芳瞧出事情的结果。
蕈芳何等聪明,她一见玄烨板着的一张脸,却并非愁眉苦脸,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伺候在坤宁宫中的奴才们在蕈芳的示意下退了出去,玄烨奇道:“怎么连茶都不给朕上,就退下去了?”
“我给您上。”蕈芳早就备好了花茶,只待玄烨回来,“您如此卖关子,想来事情已经成了。”
“成了?”玄烨准备再逗一逗蕈芳,把他那右手腕往蕈芳眼前一摆,道:“鳌拜那爪子忒厉害了,都把朕这手腕抓红了。”
蕈芳看了自然心疼,她握住玄烨的右手,叹道:“您受委屈了,事情若不成,便不成吧,再想旁的法子。”
“朕出马,怎么可能不成!”玄烨的傲气浸在了骨子里,他将那把匕首从袖子里掏出来放在茶桌上,利刃已经缩进了手柄里,“还要多亏你送朕的这把好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