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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悄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排在队列最前面的少年替谈悄说了她想说的话。
对啊,怎么会这样?说好的向导呢?
[老大?老大!怎么回事?]谈悄有些不确定地呼叫起自己的上司。
都能把她弄到异世界来了,没理由不能兑现承诺好的金手指,或许组织还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然而意识中那个熟悉的声音迟迟没有响起,谈悄感到一丝疑惑。
周围的少年少女们显得比谈悄更加焦躁。
“真的没有向导了吗?我、我已经等不了了啊。”
“好不容易活到现在,怎么能这样……”
“不管怎样的都行,只要是个向导就好。”
“对啊,怎样的都行!最弱的,等级最低的,有残疾的,能力有缺陷的都行,难道一个都没有了吗?”
圆形大厅立刻被无数忿忿不平的质问和可怜巴巴的乞求声给挤满了。
一个没有向导的哨兵,通常而言最终下场只有两个:在失去理智的时候被处决,又或是更糟糕一点,在畸变成异兽之后才被处决。
在这种氛围中,谈悄再一次认识到,对于这个世界的哨兵来说向导是多么的不可或缺。
就在这时——
嗤。
一个很轻的声音从柜台上的黑洞中传了出来,听上去像是一个轻蔑的嘲笑。这个声音虽然很轻,却在一瞬间让这个空间变得鸦雀无声。
“倒不是真的没有未经匹配的单身向导,只是像你们这样的低等哨兵用不起罢了。”
话音刚落,大厅的氛围立刻变得剑拔弩张。
耳边响起咔的一声,谈悄低头一看,是排在前面的哨兵男孩差点把座椅的把手给掰下来。
她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轻声问道:“喂,你没事吧?”
男孩的肩膀猛地一抖,像是一头受惊的动物,不过谈悄感觉到他身上的力气逐渐放松了下来。
“谢谢。”他回过头来向谈悄道谢,但表情显得苍白无力。
谈悄注意到他的额头上有一对小犄角。
“你就是谈悄前辈吧?”男孩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了谈悄身边。
他的手上攥着一张号牌,数字比谈悄手里的小很多,如果不是向导人数不足,他应该很快就能轮到了。也难怪他会这么失望。
“你认识我?”谈悄有些心虚地问道。通过组织准备的资料,她已经对当下的世界有了一定了解,可是对这具身体原本的社交关系却依然一无所知。
男孩点了点头:“你和传闻中一样,非常冷静。”
谈悄撇了一下嘴角:“是吗?”看来是男孩对她单方面认识——她居然还是个传闻中的人物。
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你看,”男孩指了指骚动的源头,咬了一下嘴唇后说,“那边已经有哨兵当场失控了。刚才如果不是你及时提醒了我,我说不定也会变成那样。”
谈悄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队列区中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的中心是一个双眼血红、四肢抽搐的少年,看上去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异化的前兆。
虽然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场景,但谈悄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濒临极限年龄的哨兵没有经受住匹配轮空的打击,陷入了疯狂的状态。
谈悄咽了口唾沫。在原本世界形成的道德伦理观让她忍不住想要上前为那个处于巨大痛苦之中的少年做些什么,可她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脑中忽然有一幕幕情景如走马灯一闪而过——匕首刺入颈动脉、鲜血飙高到一两米处的景象;刀尖扎入左胸、四肢在一阵僵硬后瘫软下来的景象;割下已经变成兽形的头颅、双手站满黑色液体的景象……
咕咚。
她又咽了一口唾沫,不受控制地上前一步,右手滑向腿侧,准备抽出匕首,看样子是想要送那个少年一程。
这具身体,居然还保留着“处决者”的记忆。
嗖!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银光从柜台上那个黑洞般的窗口中射了出来,一眨眼便没入了少年的头顶心。
少年躺在地上,抽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再也没了动静。
他死了。
大厅再次陷入了沉寂。
很快,有两个清扫员打扮的人从大厅的拱门外小跑进来,一前一后抬起地上那具尸身,就像是抬着一件普通的家具一样,将它抬离了这个空间。
死寂没有持续太久。
一个巨大的声响在这个有限的空间中蓦地炸裂开来,还处于震惊状态的谈悄猛地抬头,看见柜台的大理石面板上在一刹那爬满了裂痕,接着,铺天盖地的白色遮蔽了她的视线——
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废墟之中,犄角男孩倒在她的脚下,周围看不见其他的人影——刚才聚集在大厅中的那些哨兵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脸上痒痒的,她抬手挠了一下——湿滑的手感,面部传来的刺痛,大概是在刚才的爆炸中碎裂的石片划伤了她的脸。
“发生了什么?”谈悄轻而易举地将男孩从地上捞了起来。她意识到这具身体比想象得有力气。
男孩擦了一把脸上的灰,额头上的犄角竟开始灵活地向四周转动。原来那不是偶蹄目动物的犄角,而是类似蜗牛触角的东西。
“是异兽侵袭了哨塔!”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焦躁。
谈悄扶额。
向导不足、哨兵暴走、异兽入侵……她来到这个世界线还不到半个小时,倒霉的事情便一件接一件地发生,用事实告诉她什么叫作“充满灾厄的世界”。
“我们现在还在哨塔里面吗?”她问道,同时环视四周。
周围的景象看起来很怪异,他们看上去依然处在之前的圆形大厅里,只是大厅的立柱和墙壁都被一种巨大的力量被打碎了,只留下一地断壁残垣,而在这些废墟之外,是无垠无际的白色……
“不知道,我们似乎被关在了某个空间里,”蜗牛男孩伸手在地上摸了一把,头上的触角转来转去,像是在寻找某种痕迹,“这应该是那头异兽所携带的遗物的力量。”
异星遗物,除了可以对生物的基因造成不可逆的异变,还拥有改变时空、控制元素、生成物质等各种奇特力量。
如果蜗牛男孩的猜测没错,那这应该是一件可以操作空间的遗物。只有从那头藏匿在暗处的异兽身上回收这件遗物,才能消除它的影响。
“不知道携带遗物的是怎样的异兽,我们两个最好不要分开,互相守住后背。”谈悄动作自然地拔出匕首横在身前。
身后一直没有传来应答的声音,她回过头,发现刚刚还站在自己身后的蜗牛男孩也和其他哨兵一样失去了踪影。
这一片白色的废墟之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喂!”她冲着空无一物的远方叫了一声,但没有人回应她。
“……”没想到金手指还没到手,她就要独自面对危险。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她现在出奇冷静。
和迷茫且随波逐流的求职期不一样,至少现在她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寻找遗物,或者打败异兽。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脸颊一疼,已经在血小板的努力下开始愈合的伤口又开始血流不止。
是那头异兽发动了攻击。
谈悄迅速低伏下身体,警惕着周围的情况,并慢慢地移动到一段断壁的后面。斜后方有动静——很细微的空气流动,她捕捉到了。
她在那道如闪电一般的影子攻击到自己的前一秒,以一种过去根本没法想象的灵巧动作躲了开去,就像是一只猫一样。
[这就是哨兵的身体吗?]
谈悄才刚脚尖落地,便又立刻从地面借力往前跃去,在废墟之间快速地穿梭起来。
虽然没法观察到进攻者的样貌,但灵活的走位可以避开对方的攻击。
哗——
就在她因为这具神奇的身体而感到有些忘乎所以的时候,脚下破碎的瓦砾被从地底一跃而起的某样东西带了起来,发出一阵粗糙又杂乱的声音,巨大的阴影盖过了她的头顶。
靠!这里居然有两头异兽!
唰——
她以一个翻滚躲开了来自上方的偷袭,接着又腾空而起,避开了来自身后的扑杀。
在视线稳定的一瞬间,周围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白色空间和断壁残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枯槁而阴暗的树林。
空间的再次变化让她有一刻的愣神,紧接着她便发现自己只能探知到一头异兽的动向。
还有一头去了哪里?!
丢失目标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对方可能在任何时候从任何角度给予她无法预料的一击,那是一种致命的危险。
吼!
看不清形体的黑影从稀疏的树干之间猛地蹿了出来,谈悄闪躲不及,被它带起的劲风刮倒在地。
在肩膀接触地面的一霎,骨骼错位般的剧痛让她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谈悄,社会新人,因工作需要来到异世出差,存活时间:不到一小时……
谈悄躺在地上,自嘲地为自己编撰起了墓志铭。
噗叽——哗——
一个奇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抬起头,在逆光中第一次看到了这头异兽的模样——从身体的中线被一分为二,涨满了水泡和肉芽的肢体正在与彼此进行过最后的道别。
接着,它们形容惨烈地从空中跌落,和着像瀑布一样当头洒下的黑色血液以及能够杀人的恶臭,将她浑身浑脑地包裹了起来。
呕!
谈悄一脚将掉在身上的异兽尸体踹开,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身站立,然后扶着一旁的树干干呕了起来。
什么玩意儿,太特么恶心了!
不过很快,那些沾在她身上的粘稠的血液就逐渐从她衣服的纤维中、她的皮肤上剥离。所有的血液汇聚到异兽的尸首上方,缠绕、凑紧、浓缩、吞并。
在经过一系列并不美观的运动,那些残余的血肉最后变成了一粒状似纽扣的固体,如同蜻蜓一样悬停在空中。
这就是那件引起空间变动的遗物!
一个身披斗篷的男人从枯树的阴影之间缓缓地走了出来,站在那粒红色的扁平物体前面,然后像是从藤蔓上摘下一颗葡萄一样,从空中摘下了那颗纽扣。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儿。
——就好像刚才一击击杀异兽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这个男人的身上有一种直白的危险气息,这种强大的威压更甚于刚才的两头异兽,让人难以判断他究竟是敌是友。
“你——”谈悄试图压抑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惧,开口询问。
男人听见了她的声音,转过身。
他有着比例完美的强壮身体——强壮,但匀称,而且优美。让人一眼就知道,这一定是一个高等哨兵。
他的长相和圆形大厅中的那些孩子在不同的意义上缺乏现实感。即使此刻他的面容被一种浓郁的戾气笼罩、被一种强烈的痛苦扭曲着,却依然能让人看出原本那种利落而坚毅的线条。
他有一双犹如饥饿的野兽般疯狂而不安定的眼睛,在他那一头暗红色头发的衬托下有一种残忍的美感。
[这就是原本世界线中最后拯救世界的主角之一,萧烈。不过在BUG的影响下变成了非常危险的家伙,你最好小心点。]一个带着点慵懒的声音从谈悄的意识深处浮了出来。
[老大……]谈悄不满地打了个招呼。
那个装死消失的上司在这个关头终于记得出来照顾一下手足无措的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