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定城,十月初,寒潮降临。
在中原百姓欢呼金秋十月之时,定城已接连下了三场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地上终日不化,阻碍着车马前进。
逼仄的囚车走走停停,每一次停下都会有几人身带枷锁被赶出,或是身强体壮的男子,或是惊恐的妇人。他们都无一例外的沉默,畏缩着身子不敢抬头看押解他们的士兵。
“赶紧滚过去,这大冷天的别耽误爷去吃酒!”为首的士兵暴躁的甩了甩鞭子,带起的雪花溅到囚犯的身上。
扔下最后一批人后,士兵重新坐上马车,调转车头超十里外的村庄走去,对身后囚车内孩童微弱的哭声置若罔闻。
囚车内。
“阿姐,阿姐你醒醒……别丢下安哥儿。”
一名孩童哭着呆坐在囚车的角落里,推搡着身前昏迷不醒的女子,企图老天爷垂怜,降下一点奇迹,“阿姐……阿姐……”
孩童眼里含泪,倔强的贴紧地上的女子,可手下的触感还是渐渐僵硬,皮肤上渐渐泛起已死之人的青白。
“阿姐……阿姐!”孩童感受到了寒冷,终于控制不住的放声大哭,无助又茫然的看向四周,找寻自己的亲人。
斜对面的角落内还有个约莫七八岁大的小少年,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囚服,露出的手和脚上全是冻疮,青青紫紫的看着让人心疼。他抱着双膝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这一幕,嘴里讥讽出声道:“省点力气吧,你阿姐早就死了。”
说完他又透过囚车的孔洞看向外面的光明,喃喃道:“我们都要死了。”
马车依旧在“吱扭吱扭”的前进,混着哭声,不知要带领他们前往哪个未知的地点。
“咣当”一声,马车突然停下,囚车的木门被毫无预兆的打开,乍泄的天光刺痛车内活着的两人的双眼。
士兵手里握着鞭子,指着车内一躺两坐的三人,冷着脸说道:“你们三个,赶紧给老子滚下来!”
角落里的小少年动作缓慢的跳下车站在一边,车内另一个孩童艰难的拖着地上躺着的女子往外走,速度极其缓慢。
士兵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扬起鞭子抽在旁边无动于衷的少年身上,“格老子的,不会搭把手啊,和你那爹一样,都是没良心的狗东西!怪不得贪污朝廷那么多的银子,一群蛀虫。”说完还啐了一口。
少年被抽打到地上,鞭子抽破了他的囚服,在皮肤上留下狰狞的伤口,他趴在地上,五指深陷雪花之中,紧咬着牙忍着疼痛,恶狠狠的瞪着士兵,“我父亲没有贪污!他是被诬陷的!”
士兵哪里会听他的话,见他反抗瞬间暴怒,快步上前狠狠踢向了少年,“没有贪污?那你告诉我老子的军饷去哪了!要不是你爹贪污军饷,老子兄弟就不会死,他儿子就还有爹!”
“狼心狗肺的畜生!”士兵越说越愤怒,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少年身上。
空气中不断传来鞭子的破空声和士兵的咒骂。
暴行仍在继续,无人注意的角落内,已经死去的人突然手指动了动,皮肤上渐渐涌起血色。
柳青已经消散的意识逐渐凝聚,鼻尖火苗炙烤皮肤的焦糊味逐渐远去,替代上来的是冬日特有的冷冽空气。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人,正在瑟瑟发抖的小声抽泣。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感受到这些?
柳青四肢僵硬的躺在原地,脑中突然涌现了一段陌生的记忆。
出生,长大,定亲,获罪,发配……记忆戛然而止,证明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去世。
这一切好似一个虚幻的梦境,平白让人生出一种荒唐感和不真实感。可身上的触觉和鼻尖的味道做不得假,那感觉时刻提醒着她:死在现代的柳青,竟然离奇的借尸还魂,重生在了罪臣之女徐婉清的身上。
正当柳青整理自己繁杂思绪的时候,怀里却突然一空,耳边传来孩童惊恐的哭声和少年的怒骂,“别动他!他还什么都不懂!”
少年的喊叫拉回柳青的注意力,她强撑着睁开眼睛,就见那人从她怀里提出一个孩童,作势就要往地上扔,那孩童还在哭泣,大叫着,“阿姐!阿姐!”
弟弟!
柳青猛的瞪大双眼,瞳孔紧缩,下意识的扑了过去,抱住将要被扔下的孩童,二人在雪地上滚了一圈。
“呦,舍得醒了。”士兵嘲讽出声,“蛇鼠一窝的狗东西,你爹也不是什么好人。”
柳青将怀里的弟弟保护的严严实实,鞭子不断落在她的背上,疼的柳青咬紧了牙关,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
【叮——】
【激活条件已达成,是否绑定系统】
柳青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打的神智不清了,不然怎么会幻听,听到这种诡异的东西。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科技感十足的浅蓝色光屏,上面流动的数据流让柳青有一种割裂感。如此高科技的东西却突然出现在古代?
鞭子再次落下,柳青被打的不自觉抽搐。搂紧怀里的弟弟,柳青一咬牙,不管了,“绑定!”
宣布绑定成功的刹那,柳青身上的痛感离奇消失,之前还略有些僵硬的身体彻底和她融合,柳青正式获得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耳边再次传来鞭子的破空声,柳青一个回身握住落下的鞭子攥在手里,鲜血滴落在雪地上,溅起又落下。
士兵被她凶狠的眼神吓到了,下意识的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猛的反应过来,恼怒的抬脚准备踹去。
“马老三,行了!”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冷喝。
“可是,他们是……”马老三还想说什么,但又慑于老翁的眼神,愤愤的放下脚,“呸,算你们今天走远,不然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们不可!”
柳青敛下双眼,松开手任由马老三将鞭子取回,而后驾车离开。
今日之仇,她记下了。
无人说话,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老翁突然开口打破了此时的寂静,“你们三个,随我来。”说完拄着拐转身进了村子。
柳青抬头,这才看见那老翁只有一条腿,空荡荡的右腿裤管被风一吹落在空中,肆意飘荡。柳青默不作声的拉起另外两人,跟在老翁身后。
“到了这里就别想以前了,好好想想以后怎么活下去吧。”老翁走在前头,看都没看身后的几人,“我虽是这里的村长,但你们以后没事别来找我。死了也不关我的事,自己找个地方埋。”
柳青一边听着村长的话,一边艰难的跟上他的步伐。脚上沉重的镣铐随着她的走动不断发出响声,限制她的行走。手里的两只小手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一点都不像还活着的人。
当务之急他们需要先找个能避风雪的地方,再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
“村里没地方住了,你们就先住在这里。”前面带路的村长突然停下,指着前方说道。
柳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间小院,院门斜挂在上面,随着风“吱扭吱扭”的叫唤。墙体斑驳还破了个大洞,从外面甚至能看见里面的家具,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坍塌,俨然一栋年久失修的危房。屋顶的茅草被风卷的差不多快秃了,配合上这鬼天气,平白让柳青想起了杜甫。
只是可惜,她没有杜甫“得广厦千万间以庇天下寒士”的博大胸怀,她只想活着,带着这两个小孩好好活着。
“别想着逃跑,这村子周围就是军营。”村长将他们带到这里转身就走了,临走前丢下一句警告,“跑了又被抓回来,这里的人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柳青低下头,牵着两人走进去。
跑?怎么跑?她们脚上戴着的镣铐重达十几斤,上面还用铁水浇灌死了锁眼,想卸下来只能给脚锯了,怎么跑?
不过……
柳青眼睛一眯,突然想到了刚才她匆忙绑定的“系统”,不知道这个东西会不会有办法。
【完成任务即可获得奖励。】脑中的系统察觉到她的想法,突然蹦了出来回答她的问题。
【你能读取我的想法?】
柳青难以置信,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可以,但如果宿主不允许,我会关闭这个功能。】系统回答道。
柳青沉默,半晌后她又问道:
【你刚才说完成任务可以获得奖励,什么任务?】
【本系统全名为“一代文豪养成系统”,宿主需要通过写作积累声望值,声望值可以用于在商店内进行兑换。】
系统展开自己商店,一项一项给柳青讲解。
柳青迟疑了一下,有些犹豫。她前世是一个纯粹的理科生,从高中毕业后就再没接触过文学创作这种东西,写的都是些冷冰冰的数据报告。不过既然已经绑定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阿姐,安哥儿有点想睡觉。”柳青左手突然被拉了拉,弟弟正难受的摇着头,下一秒就晕在了旁边。
这孩子今天被吓坏了,先是被迫和父亲母亲分离,又眼睁睁看着自己姐姐去世,再加上被那士兵的鞭子吓了一顿,这一切都让年仅三岁的他难以接受,能坚持到现在才晕过去已经非常坚强了。
柳青赶忙将安哥儿接过放在床上,从旁边的柜子里找出被子,抖了抖灰盖在弟弟身上,突然就又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人落在地上的闷哼声。
一回头,刚才右手边牵着的小孩直愣愣的躺在地上,也晕了过去。
柳青:……她是不是也该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