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恒邈觉得,若是杭榆回府养伤,挪来挪去的不太方便。现在杭榆的身体正虚弱,如果出门受了风,那就是旧伤未愈,又添新病。
一来二去,他还是决定让杭榆留在州府内养伤。
徐恒邈事务繁多,不能时时刻刻看护杭榆。在杭榆养伤期间,徐恒邈怕她无聊,觉得这屋内烦闷,便命人搬了不少的话本到房里,供她解闷。
杭榆随手捡起一本《荷花怨》。
才草草地翻了几页,杭榆便已经大概知道这本《荷花怨》究竟讲的是个什么故事。这本无非就是典型的才子佳人话本。两位主人公历经重重磨难,最终圆满结局。
这种类型的话本对于杭榆来说,大同小异,她提不起什么兴趣去查看。
压在最下面的是一本浅色的书,书的封面已有些微微泛黄。
《无言信》?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意思。
杭榆轻轻扫了扫上面薄薄的灰尘,打开了第一页。
穆家小姐穆子衿,爱恋邻家少年郎。少年郎意气风发,持剑纵马。人人都说,他会是一个当将军的好苗子。
少女情愫朦胧不可说破,穆子衿便日日开高楼窗,等待少年郎骑马经过。只是远远地望见他,穆子衿便觉心满意足。
思念过深,不敢言说,以致于在夜夜梦里,都可见少年郎敲门上穆府提亲的场景。梦里的喜悦甜蜜,难以言喻,少年郎的话语果然如臆想般美好温柔,让人动心。可待梦醒,那少年郎还是日日经过她的家门,却从未与她多说一句话。
穆子衿等啊等,待到了年岁,媒人上门,数封求亲贴,无一封是少年郎送来的。
也许少年郎并不喜欢她,或许,他根本不记得有她这号人物。
自此少女情思埋藏在心,穆子衿听从父母安排,挑选了一门绝佳的婚事。待开春。定婚婚帖相合,这门婚事便定下了。
穆家的婚事在乡里传开,成为乡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而少年郎似乎毫不在意,高楼窗启,却已不见少年郎踪影。
后来异族南下,战况紧急。乡里人提起许久未见的少年郎,说已他已投军,如今正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效忠君主同国家。
不想乡里再次听闻少年郎的消息,竟是他的死讯。全乡为此震惊并惋惜,唯有穆子衿夜夜心痛,染了急病。不久后,少年郎的战友带着一个箱子,敲开了穆家的大门。
穆子衿打开箱子,里面竟铺满了五百多封信。每一封,都是少年郎对穆家女满满的爱恋。
原来每日高台窗启,佳人凝望,他知。他特意绕路,每日经过穆家大门,只为偷偷看一眼。即便心内波涛翻滚,但表面仍一切如旧。
他要上战场杀敌,一报异族杀父之仇,儿女情长只能摆在家仇国恨之后。
他的战友说,未能同你说一句话,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故事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很显然,少年郎死了,穆子衿即便知晓了他的心意,最后也是爱而不得。
这不妥妥是一个悲剧美学吗?
故事的最后,没有告诉读者,穆子衿日后的生活如何过?
是遵守婚约,嫁作他人妇,将爱恋埋藏在心。还是为爱退婚,为他守候一生……
没有人知道她的决定是什么,这留给作者极大的想象空间。
但回头看不难发现,少年郎对穆子衿的爱意,早有暗示。
真是在玻璃渣子里面捡糖吃,这实在太伤了。但杭榆就爱这样的不圆满,即便留有遗憾,但那缠绕在心头的纠结与心酸,实在是太上头了。
恍惚间,杭榆思绪飘飞,又想起系统说过的话。
“每一次成功发表论文,你都会获得一笔钱财。”
这个念头刚一闪现,耳边又传来声音。
【恭喜你,还不算太笨。总算记住了我说的话。】
杭榆气不打一处来,“记住有什么用?你这系统,狗都嫌。”
【你们大学生不是最擅长写论文了吗?这些应当手到擒来,真是白送给你钱,你还不要。】
杭榆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会写跟想写是一个概念。让我用论文换钱,放到现代我用键盘写我都得考虑一个星期。可这里是古代,我要用毛笔写字,想我累死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要你肯干,财富千千万。】
杭榆觉得这个系统好像不太聪明,但是她还是耐着性子回答,“这是古代,谁要写论文啊?这样没有用的意见少提些。”
虽然嘴上在吐槽系统说的话。但仔细想一想,好像还是有点道理。
在大学的这几年,这写过的大论文小论文,已不计其数。写论文的套路起码已经摸清了,若想写一篇简单的论文,根本不成问题。
系统又说,成功发表一篇论文便可以获得一笔钱财,而她手中又正好有一个报刊坊。若是要发论文,直接在自家的报刊坊印不就好了吗?
写什么呢?
杭榆低头,被子上放着刚刚她才看过的《无言信》。风透过木窗,吹进室内,那本话本书页翻开又合上,吹得纸张沙沙作响。
这论文选题不就来了吗?
杭榆选修过美学原理,期末考察便写了一篇研究某电影作品的悲剧美的小论文。
如今不过是换汤不换药,公式已经有了,再套入数值便不算太难。
既然给她绑定了一个论文系统,说什么她也要试一试这系统奖励好使不好使,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杭榆对照话本故事,仔细构思这篇论文的内容。
少年郎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去展现她的爱意。看似无言实则是心意不能轻易表明,只能默默收藏起来。而看似主动释放爱意的穆子衿却也是被爱的那一个人。两人默默无言,都将爱埋藏起来,却不知,原来双方都在苦苦暗恋,不能言明。
杭榆从少年郎与穆子衿的处境与理想的矛盾,分析到二人的立场抉择。再落脚到二人无言的沉默告白。二人的留有余地的语言与动作都给人遗有无穷无尽的想象空间。
几乎是一气呵成,杭榆很快便将这篇分析《无言信》中的悲剧美的论文写了出来。
等她起身舒展腰身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
杭榆又低头吹了吹纸上的未干的墨迹,举起这些纸,很满意地点点头。
还未见人走入,隔着门,杭榆便已经听见一阵微弱的哭声了。
推门进来的是原主的侍女流青。
原主到报刊坊前,流青正在杭家料理事务,便没跟原主一同到报刊坊去。
不想自家娘子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流青一整天提心吊胆。
后来徐恒邈传信到杭家,告知流青有关的情况。流青便急急赶来,不亲眼看过杭榆,她是绝对放心不下的。
看见杭榆额头上包扎着厚厚的纱布,流青眼角含泪,开始哽咽,“是我没用,照顾不好娘子,若我跟着娘子去报刊坊,我就能护着娘子,你也不会受伤了。都是我不好。”
杭榆的体内还残存着原主微弱的感情碎片,流青哭得这么伤心,她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感觉。
“别哭了,别哭了。你哭得我的伤口都痛了。我不是没事吗?大夫说过,我只要好好敷药,一月左右就能痊愈了。”
见状,流青止住了眼泪。
待流青的心情平复下来,二人又聊了一阵。
杭榆想起桌上的书稿又捡起来,递给流青,“流青,我正养着伤,也不好出去见人。一会儿你替我将这纸稿拿到报刊坊去,让他们在报上留一个地方,印这纸稿上的内容。务必要确保,明天的报纸上要有这纸稿的内容。”
无论这论文有没有人看都不要紧,印出来便算是达到成功发表论文的条件了。
……
因为杭家报纸相较与别家报纸来说,还要便宜三个铜板。有些穷苦书生还是首先选择买杭家的报纸来看。
只是这些书生也是有一顿没一顿,购买力不高。指望着他们这些主顾也赚不了几个钱。
有一酒楼的说书先生今日碰巧买了杭家报纸。仔细看了看,居然翻到一篇写《无言信》的文章。
《无言信》是悲剧话本故事,回环曲折,凄惨动人。但写得再好,终归也是个悲剧。时下的小娘子们都爱听些英雄救美,一见倾心,日久生情一类的大团圆话本,哪有几个人是愿意听令人揪心落泪的故事。
为了生存,说书先生也不得不迎合听众的喜好,单挑些团圆美满的故事来说。那些悲剧话本故事,便成为了他们压箱底的积灰故事。
如今居然有人提一嘴这《无言信》。这说书先生可是更好奇了。
将这篇目文章看完后,他不禁拍手叫好。
实在是太神又太怪了。
这芜州城里,从未有人这样写文章。
先缓缓论述悲剧为美,再仔细分析故事中两位主人公身上的悲剧色彩,最后再来一个对于故事悲剧内涵的总结。
根据文章内容,再回照书中情节,又别有一番滋味。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
有些已听烦腻常规爱情话本的小娘子,看了杭家报纸后,深深触动,转身便跑到书肆中去买《无言信》。
一日之内,原本在架子上积灰的《无言信》,一日竟能卖出去十本。
书肆老板有些目瞪口呆了。
而此时的杭榆不知道,还真有人留意她的文章。
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恭喜你,成功完成发表论文任务。你已成功得到一两银子,请再接再厉。】
虽然杭榆对这个时代的货币没有什么观念,此时挣钱的成就感已经把估量货币价值的念头冲下去了。
照这样算下来,一篇论文便能得一两银子。
那要是一天不要命,写几篇论文,那致富之路指日可待。
到时候别说要挽救垂死的报刊坊了,便怕是还能与芜州城的富商较量一番。
待这个疯狂的想法诞生后,很快杭榆又给自己泼了一桶凉水。
一天写一篇已经这么费手了,天天写,还一天几篇这么高产。
先不提论文选题该如何,怕是她自己,也要英年早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