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还没有领到校服,穿一身黑,大步跨的略微懒散,行来时也注意到了班级门口罚站的两个人,略微锋利的目光扫过时,正对上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
沈墨有严重的脸盲症,对人脸美丑的区分能力也很差,但对上少女眼睛时,却有种步入江南庭院,望见一大片亭环的静水般的清新之感。
干净,和暖,秀丽。
与少女擦肩,沈墨收回目光,恢复到他内敛几近晦涩的疏冷状态中。
……
梁萍在讲台上向全班同学介绍了沈墨,然后将他安排到光荣座。
“你们俩也进来吧。”梁萍朝门口喊道。
景年和华婕走进来,梁萍肃着面孔朝他们摆摆手,两人这才乖巧走回各自座位。
沈墨抬头又迎见华婕目光,直到她乖巧坐在他身边。
原来这个初见时被老师罚站的调皮女同学,是他的同桌。
上课铃响,班长喊“起立!”,众同学起身齐道“老师好~”,梁萍道一声“坐下吧。”,第一节数学。
梁萍转身书写板书时,班级里的女同学们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
她们目光纷纷扫视沈墨,能看见他侧脸的甚觉幸运,只能看到后脑勺的也觉那是一颗气质非凡的脑壳——
真的太帅了!
再瞧坐在他身边的华婕时,几十分钟前还可怜她的同学们,忽然都酸了起来。
连卞颖也傻了眼。
之前还可怜华婕的同学们,当下心情大相径庭:
华婕也太幸运了!
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吧!
羡慕死人了!
……
……
身边少年抖书上桌的窸窣声音时不时挑动华婕注意力,他的存在感太过强烈,身周的冷秋气息涌入鼻腔,她捏着钢笔的手指动了动。
早晨金色的浮光中有微尘飘游,是沈墨整理桌面时扬起的。
华婕垂眸盯住面前的数学书和笔记本、草稿本,深吸一口气,再抬头看向黑板时已心无旁骛。
相较少女时期的自己,现在的她有了更强的自控力,长年的画图生涯,也让她耐力更强,更容易集中注意力。
几分钟后,她已彻底沉浸在学习的海洋中,忘却了身边美i色的诱惑。
光荣座虽然因为太接近黑板,又紧贴窗口,视线很偏,但看老师板书却清晰无比。
华婕欣喜于这样的变化,轻抚眼皮,享受换座后获得的好处。
只要我一直保护的好,‘金鱼眼’这个外号就追不上我!!!
坐在边上的沈墨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下整个班级,只觉得乌泱泱全是人头,对于脸盲的他来说仿佛是一室一模一样的土豆在听课——
区别仅在于土豆的尺寸大小,及土豆上毛长毛短、毛多毛少。
他微微皱眉,身体向后一靠,展臂搭在椅背上,坐的歪斜慵懒。
视线回掠时不经意间扫过同桌‘娃娃头土豆’的脸,他捕捉到了少女翘起的嘴角。
“……”
这么热爱数学的吗?
听课还能听出如此喜滋滋的幸福笑容?
这样的同学倒是少见,想必是个学霸了。
沈墨如是想。
……
第二节下课铃后,眼保健操音乐立即响彻所有教学楼。
华婕坐姿全班第一标准,做操认真程度堪称全校第一。
沈墨做了两下就觉得无聊,转头见娃娃头土豆简直在用一种虔诚的态度做操,他皱皱眉头。
抬头对上扫视过来的班主任老师不满的眼神,讪讪然闭上眼,继续软趴趴按晴明穴。
眼保健操一结束,同学们哄一声闹腾开,桌椅碰撞声,少男少女的嬉闹声此起彼伏。
沈墨有些恹恹的靠进椅子里,转头看窗外,原本空寂的操场上瞬间人头攒动。
同学们在路过华婕时,多会随口聊上两句。
无聊的沈墨很快注意到,并非所有同学都互相认识,大部分甚至连同班同学的名字都还没记住,那怎么似乎所有人都认识华婕呢?
在陌生环境感到烦躁的沈墨不经意间对同桌多了份好奇,忍不住仔细打量。
由于母亲早逝,父亲又是极其孤僻的人,沈墨从小到大都过的很冷清,对于女性更是几乎全无了解。
面对女同学们,脸盲症更严重了。
他打量了华婕半天,也不过觉得她眼神清澄,似有宁静之意,其他完全分辨不出什么来。
只得揣着好奇,暂且作罢。
……
广播体操结束,大课间休息时间还有许多富余,女同学们牵着手去上卫生间,男同学们则开始满操场的疯跑。
在众多穿校服的人中,一身黑色休闲装的沈墨格外显眼。
学校里不少学生初中时跟他同校或同班,是以人群中有许多认识他的人。
他独自一个溜溜达达到篮球场边,双手插兜围观起来。
终于有个男同学在从篮球场上被换下来后,走到他身边,笑着主动跟他打招呼:
“沈墨,你也转过来了啊。”
这男生长的高高大大,在高一新生中也算外形突出的。
沈墨盯着他看了两眼,淡淡问道:“你谁呀?”
他不是在挑衅,他只是真的无法从对方的脸上,分辨出对方的身份。
那男生却觉得被冒犯,仿佛四周围观同学们都露出了嘲讽表情般。他热情招呼的行为,也显得谄媚。
少年人的口角争吵和打架,往往只源于一个很小的冲突。
北方小城里,别人因为‘你瞅啥?’开启一场争端。
沈墨却不同,他身边的大多数争端,都源于他的一句‘你谁呀?’。
他tm是真的不认人,自觉没错,是以从来不改。
于是球场边一场一对多的‘群架’在沈墨转学到一中两节课后,就被引爆了。
不过,争端发生的快,结束的也快。
拥有丰富打架经验的沈墨,超级快速的将围着他的几个少年打退——
他的诀窍是,无论多少人跟他打,他就盯死一个人狠揍。
打哪里最疼,最容易令人退缩,他门清,下手绝不留情。
果然,群架乱哄哄的,一群人围着他毫无章法的攻击,能挨上他身的拳脚非常有限。
但被他专一猛揍的人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嗷嗷叫着喊停。
其他人瞧见被沈墨揍的人的惨样无不心惊,虽也有跃跃欲试不服气的,但想来想去害怕继续打下去,下一轮被沈墨咬死了狠揍的人就会变成自己。
于是,群架就这样顺利结束了。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状况虽然多少都有些狼狈,倒也不很严重。
除了从始至终被沈墨揪着的少年——
他鼻青脸肿、头发散乱、嘴角颧骨都破了相,衣服被扯烂了,屁股后面和大腿处全是鞋印。
沈墨的鞋印。
终究,这场小群架没有爆发到老师和校领导面前,几位少年依次跟沈墨报上姓名,就算结束了。
大家也深刻的明白:如果沈墨问‘你谁呀?’,最正确的回应不是打架,而是乖乖报上姓名。
沈墨的威名瞬间在校园中传播开,一时间即便还没见到沈墨本人的,也已然听闻了他鼎鼎大名。
……
一场架打罢,沈墨替掉了被他踹瘸的同学,上场打了不到十分钟的篮球,2个三分,1个灌篮。
预备铃响起时,他将篮球随手拍给身边一位不知道是谁的男同学,又溜溜达达的走回教学楼。
这些自报姓名的‘球友’名字,他一个也没记住。
不过不重要,下次他想打篮球或者踢足球的时候,要是还有人敢起刺,再打服就是了。
路过教学楼门时,他对着玻璃门上的影,以五指梳理了下短发。
他最爱自己短发,自认没遇到谁比他头发更顺更滑更亮。
运动完会特别关注一下它们的形状。
对着玻璃门微微笑了笑,他这才满意续行。
四周少女们不禁侧目,情窦初开或许只为偶然间的惊鸿一瞥。
回到班级时,沈墨看到自己的同桌‘娃娃头土豆’在座位上安静的画画。
他终于搞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受欢迎——
似乎全班同学都在请她画画,还有钱赚,很吊的样子。
因为父亲的职业就是画画,是以他对这项技艺很有种复杂情感,忍不住对华婕又多了一分关注。
歪坐着看了她一会儿,他第一次对新同桌开口:
“很有才华嘛。”
他发现少女会很认真观察自己要画的东西,然而落笔时却绝不会照搬原图的构图和细节。
她甚至会自创背景,通过刻意省略一些细节,或增加一些细节,使她的画比原图更漂亮。
这大概就是绘画区别于照片的魅力,它呈现的不仅仅是人们视觉能看到的,更传达了创作者的审美和艺术再造能力。
思维闪过,不等华婕回应,他已兀自勾起唇角,笑的不可一世。
透着年轻人的峥嵘冷傲。
他可真是个敏锐的人,能瞬间看透本质,懂得欣赏别人,聪明极了!
华婕虽然默默观察了他三年,但因为从没打过交道,对他的了解非常浮表,是以望着他的笑容,有些不解。
“画画这么快乐吗?”对自己聪敏的认知取悦了他,沈墨望着小土豆迷糊的表情,再次主动开口。
“?”华婕疑惑,一双细长无锋,有些太过柔和的眉高高挑起。
“你一直在笑。”他点破。
“……”华婕怔住,她摸了摸自己唇角,发现她们居然真的趁她无意识之际,在偷偷上翘。
她居然在笑。
内心忽然被撼动,这几天一直在涌动的情绪奔涌而出。
少女陷入久久的震撼之中吗,无法自拔。
我到底有多爱画画呢?
撇开习惯,她忽然认真问自己。
这些日子里的所有细节,无疑不在印证着她的爱意很深。
老师已经站在班级门口,她将画收好,打开课本和笔记,努力让自己从如潮情绪中恢复理性。
几次深呼吸后,她终于觉得好一些了,只是攥着钢笔的手指冰凉,微微湿润的眼眶也还留有情绪激动后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