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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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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士提剑看着突然闯入的许照筠,脸上震惊,“竟然还有一个?!”

在对面看得满眼缭乱的捕快终于回过神来,跑到老道士身边,指着梁司严二人问,“道长,这......”他有些混乱,“符纸不是用来驱邪镇恶的吗?为何会对他生效,难道......”

老道士没好气地说,“你傻啊,这不是很明显吗,他就不是个人!”

“他!”捕快瞪着眼睛,差点连手里的灯笼都提不稳了,再一看梁司严,只见不过这么会儿时间,他原本就已经很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就像长期泡在水里的所造成的那样,白得不正常。

老道士似乎认定许照筠二人便是导致程宅不宁的元凶,推开捕快提剑就要先将梁司严就地正法,“妖孽,既已身故为何还到这阳间来为祸!”

剑尖直逼梁司严心口。

心为灵首为府,梁司严的首府现下已经被符纸镇住,这一剑若是扎进他的心口,绝对叫他当场湮灭!

关键时刻,许照筠全然不顾自身安危,挺身挡在了梁司严面前,讨饶道,“且慢!”

许照筠这一挺身,那突兀的肚子便毫无遮掩地展示在了人前。

老道士剑到跟前,才发现这水尸竟然身怀有孕,看起来甚至是足月之身!难怪怨气这么大,甚至能强大到混迹进阳气鼎盛的辽城,瞒过了程家这许多双眼睛。

许照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勇敢,竟然毫不犹豫就为柳不寻挡剑,仔细回忆,自己跟柳不寻成亲以来,一路行至今日,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但临到死路,他却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对方再死一次。

这道士道行不浅,从他一眼就看穿了自己二人的身份这点许照筠就知道了。挡在柳不寻身前的那一瞬,许照筠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预想中的疼痛或者灰飞烟灭都没有出现,他看到那把泛着灵光的长剑硬生生止住在了眼前。

老道士用力握了握剑柄,出人意料地放下了剑,捕快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收手,催促道,“既然他们乃是非人之物,道长为何还不为民除害?”

“你来?”老道士脾气不大好,他是爱财,但并不是个糊涂人,这两个水尸虽然怨气重怨力强,可是分明保留着活人的情绪和行迹,跟他以往对上的水尸都有所不同。哪怕不是因为对方身怀有孕,仅仅是出于职业修养,他也不能就这么草率了结。

许照筠见老道士剑下留情,微微松了一口气,“我夫夫二人确实已经不是活人,但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不曾害过他人性命。望道长网开一面,再给我们些许时间,只要等我相公了却遗愿,是挫骨扬灰还是如何,都任由道长发落。”

老道士语气凉凉,“你说你不曾害人,为何身上却有不少枉死之人的死气?”

许照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柳不寻一眼才幽幽道,“道长应该知道,死气并非一定是害了人才会沾上的。”

老道士皱眉打量了他一遍,瞬间就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你吸食了那些枉死之人的死气?”

许照筠惨淡一笑,并没有否认,继续说,“不然要我眼睁睁看着肚子里的孩子和尚且不知自己已经死了的相公就这么腐化城水吗?”

一旁的捕快见他并不恐怖也不凄厉,心神顿时安定了许多,甚至插嘴道,“他们腐化不腐化,跟你吸食死气有什么干系?”

老道士啧了一声,“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许照筠倒不在意,淡淡地解释道,“我相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甚至还成了水尸,所以他依然保持着活人的习惯,吃五谷,行白昼,死气跟阳气此消彼长,为了不让他腐化在我前头,我自然是只好一边吸食死气,一边暗中替他渡气,好在这程府枉死之人不少,否则我也没办法支撑这些时日。”

捕快嗤笑一声,“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许照筠轻笑一声,不置可否。老道士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又问,“你二人是何身份,到程府来干什么?”

“道长,”许照筠苦笑,“可否先放过我相公一马,不然等我说完来龙去脉,只怕他已经又死一次了。”

老道士琢磨了一息,料想他二人,不,二尸也翻不出自己的掌心,便痛快地将梁司严额上的符纸揭了。

揭下符纸的瞬间,梁司严犹如一个被抽了提线的木偶,无力地向地面倒去,许照筠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将他缓缓靠在了自己身上。

老道士抬手一挥,在许照筠和梁司严周围布下数道符纸,“你若敢有半句虚假,我可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我叫许照筠,靠着我的这位叫柳不寻,我二人,”说到这许照筠停顿了一下,似乎不知该不该再用人字来自称,不过他很快就放弃纠结这个无关紧要的事了,继续说,“我二人是从渡城来的。程家的大少奶奶,是柳不寻的第三个姐姐,十年前,她嫁给了还是个贩羊商人的程麒,不仅为程家带去丰厚的嫁妆,还借着渡城柳家的势将程家扶持成了辽城新富。”

捕快点点头,“这点事情在辽城人尽皆知。”

“可你们并不知道,程家是如何一步步大富大贵的,光凭程家那几个目光短浅的家伙,真的就能平步青云?”许照筠冷笑一声,看向老道士,“不知道长有没有听过聚宝金蟾。”

老道士有些明白了,“略有耳闻,传言这金蟾能带来滚滚财运,哪怕拥有之人再如何平庸倒霉,也能富甲天下。”

许照筠说,“这并非传言,金蟾确有其物,十年前,它的拥有者是渡城柳家,两年前,柳家被人陷害,家财散尽横祸飞来,几乎一夜之间便大厦倾颓。陷害柳家的人所求之物正是那聚宝金蟾,可最后将柳家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金蟾,因为柳老爷早在遭难之前便察觉到了危机,将金蟾托付给了远嫁辽城的三女儿。”

老道士明白了,“所以你二人是来讨回金蟾的?”

许照筠叹了口气,“我二人乘船而上,一路向着辽城来。可惜识人不清,竟然上了贼船,那船上的水手船主都是杀人越货的水寇,我二人不甘束手就擒,只得弃船跳江。”

说到这,许照筠便住了口,剩下的事,老道士不用他直说也猜到了,于是这夫夫二人便双双成了水尸,沉在那江底不知多少日月。一个为了重振家业,一个为了腹中骨肉,心头那口执念不仅没有消散,反而郁结成了怨力,助他们一路寻到了辽城。

可是老道士有一点想不明白,这执念再如何深重,要达到足以支撑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辽城,实在有些不可思议,难不成是自己学艺不精,见识不够?

就在老道士百思不得其解,正准备再问许照筠时,突然察觉到了不妥,水渠里的水不知何时自行倒流上了地面,此刻已经将他们周围的泥土浸透,而自己布置在那二尸周围的符纸也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破坏掉了!

“好你个妖孽!竟敢算计你道爷我!”老道士气急败坏,心知中了许照筠的缓兵之计,当即就提剑斩他!

许照筠早就有所准备,五指一张,哗哗的流水瞬间兜头罩来,形成一个保护罩的样子,挟裹着他跟梁司严一同逃进了水池里!

老道士跟捕快被淋成了落汤鸡,符纸也湿了灯笼也灭了,浑身滴水好生狼狈。尤其是老道士气得咬牙切齿,被狠狠铩羽的他举剑大叫,“妖孽,你给道爷等着!”

哗啦一声轻响,一个湿漉漉的身影从暗渠旁的杂草丛里钻出来,怀里还拖着另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这两正是刚从老道士手里侥幸逃脱的许照筠和梁司严。

现在还是深夜,四周漆黑一片,但许照筠已经不需要照亮就可以在夜里看清事物了,此时他怀抱着梁司严,正低头为他渡气,丝丝黑气从他口中流向梁司严蠢缝,那黑气每流失一分,许照筠的脸色似乎就更惨白一分。其实他的脸已经够白了,光看脸色已经很难分辨好坏,如果非要找出个再明显点的迹象,那应该是他额头上的淤青,正在一点点扩散,就像是他死过一次的证据。

过了许久,许照筠才缓缓抬起头来,自己明明已经不用呼吸了,为什么还会觉的胸口堵塞,咳嗽难忍。他摸了摸自己那高耸的肚腹,心头的迷惘比之前的每一天都更甚。

这时梁司严的手突然反射性地动了一动,许照筠连忙回神查看,只见他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本书,封面上的《生息》二字十分古怪,许照筠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得到的这本书,正想抽出来看看,就见梁司严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涣散地看着自己,看来那老道士的符纸,还是给了他不小的伤害。

“许,照筠?”梁司严看了他许久才找回神智,他感觉自己被关在一片空虚里许久,独自承受着电闪雷鸣般的阵阵灼伤,最后是如何失去意识的他已经分不清了,再睁眼时,就是这个样子。

“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许照筠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带着些许试探。

梁司严撑手坐起来,先是将《生息》别回了腰带上,才回答他,“我被那道士的符纸镇住了,”他看了许照筠一眼,眉头微蹙,“是你救了我?”

许照筠看着他没有说话,似乎在判断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若是他已经知道了,为何反应如此平静?若是不知道,这反应就更加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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