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西亚的雨夜,雨声将城内所有的声响都遮掩下去。
泡沫站在玛西亚寂静的城墙上,她周身弥漫起精神力形成的无形波动,她微微闭上双眼,用最集中的注意力调动自己的精神海。
在夜色中,她长至膝盖的蓝色长发渐渐变为原本的半透明海洋之色,由发丝聚合在一起的触手在玛西亚冰凉的海风中不断挥舞,她精神海中的精神力从触手的顶端喷涌而出,瞬间扩散到玛西亚的大部分区域。
她的每一根触手都可以作为精神力的传播装置和接收器,扩散出去的精神力每触及到一个活物,相应的信息就会被触手接受,从而传回她的精神海中。
泡沫耐心地在玛西亚的居民房中,一个又一个沉睡的普通居民中间,寻找那些教廷人员的踪迹。
她的精神非常集中,顾不上玛西亚连夜的雨水将她浑身淋湿。她的繁复礼裙裙摆吸浸了雨水,沉重垂下拖在城墙泥泞的地面,沾染上颜色极深的黑泥色污迹。
靠近安全通道的宜居地区……没有。
主道水渠外的主城区……没有。
较为接近领主法师塔的交易区……没有。
泡沫的精神力比起莫叶的来说,要更加地粗暴且极具攻击性,就算她现在将所有的意志都用来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她也唯独控制不住精神力中蕴含的,深海狩猎者的气息。
如同被海底深渊中爬出的怪物盯上的,让人脊背发凉的气息。
居住在玛西亚中的魔法师,发现她的,可不止尤菲一个人。
……
空荡阴暗的房间中,端坐在一张简易木椅上,一直呆在法师塔安置的核心房间连接附魔法阵的尤菲,通过漫天的雨水,注意到泡沫此时的异常表现。
她睁开双眼,面露疑惑之色。
“这是夜莺阁下的孩子吧,她想要做什么……?”
尤菲也同样感应到了……从站立在城墙之上不断淋浸着冰凉的雨水,闭着双眼的女孩身上喷涌而出的庞大精神力。
她从来不知道,夜莺阁下家的小孩子,在这么年幼的年龄,居然也成为了一名正式的魔法师。
这样一名未签订玛西亚的契约,没有任何约束的正式魔法师,想在玛西亚做些什么?
尤菲的第一反应就是,泡沫这孩子现在想要针对的,是教廷。
毕竟教廷的人这些天明目张胆地,在玛西亚打听夜莺阁下的消息,虽然他们没什么进展。
但是,教廷的目标终究是夜莺阁下。
夜莺阁下签订了契约,所以无法在玛西亚的范围内对教廷的人动手,但一直隐藏着自己魔法师身份的泡沫不同,她在玛西亚没有任何约束。
如果她在这时候对教廷的人出手,教廷的那群人都在玛西亚和平契约的约束下,根本无法还击,除非他们能在泡沫精神力的围捕下逃出玛西亚。
这或许是夜莺阁下所想的计划吧。
尤菲决定只要泡沫不损害到玛西亚本身,她就暂时对泡沫的行为视而不见。
她自己作为玛西亚的领主,同样也在契约的束缚下不能对教廷的人出手,而且,如果他们在玛西亚的境内遇见危险,作为领主的自己必须出手相助。
希望这位泡沫阁下,能再隐蔽一点,一击即中!
她可不想帮助教廷的人啊。
“我帮这位年幼的小阁下,一点小忙吧……”尤菲微微挑起唇角。
在她的意念下,玛西亚漫天雨水中附着的水之魔力,隐蔽无声地覆盖在泡沫的精神力表层,这层魔力如同水流般的气息,逐渐将泡沫的精神力原本的狩猎者气息遮掩住。
这些时日,教廷的那位节制小姐,应该也极为熟悉她的魔力气息了吧。
希望这种熟悉的魔力元素,能让她放下应有的防备。
就在玛西亚长夜的安眠中,安静无息地死去吧。
……
坐在书桌前,不断绘画着什么的男人执着炭笔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放下手中的炭笔并站起身,走到窗台的位置,用一双琥珀色近乎透明的眼眸,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法师袍,随意披散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在黑夜中的他没有像往常一般用魔法将自己的面容遮挡起来。他向窗户外面探出头去,一张极为好看的,甚至偏女性化的脸上,露出些许饶有兴致的微笑来。
这股精神力的感觉……是泡沫小姐啊。
她想做什么?
她想对教廷的人……做什么?
教廷的人员曾到山崖的位置寻找过夜莺阁下,因为没有在工人们那里得到任何线索,所以也纠缠过他一阵子。他们或许认为身为魔法师的他,会知道夜莺阁下到底在哪里。
可惜的是,夜莺阁下什么都没告诉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教廷的目标一目了然,便是夜莺阁下。
他们一直在玛西亚和周边的摩布平原搜寻着夜莺阁下的踪迹,从来时的那日起到今日,都没有一点放弃的意思。
看来教廷对夜莺阁下是势在必得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为了夜莺阁下本身而来,还是为了她背后的神秘背景,又或者……是她出售了迷雾珍珠这种稀世珍宝,让某些阴影背后的存在眼热了。
所以,泡沫在玛西亚如此大范围地使用精神力,连尤菲这位领主都不顾,只有可能是在搜寻教廷的那群人吧。
是报复呢……就是不知道泡沫的这一举动,是出自她自己的本意,还是夜莺阁下的授意了。
夏利已经完成了对幻觉系兽晶的完全掌控。
他来到玛西亚后,先是拥有了迷雾珍珠这种加成极高的珍宝,又获得了幻觉系兽晶这种同样有着极高加成,甚至能配合同源的魔法师,直接感悟到更高层次魔法的元素结晶。
他自己都不清楚,现在的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我就帮上一点忙吧……”
夏利看着窗外的阴雨夜色,他的身形虚幻一瞬,轻轻低喃的语调一如既往地不紧不慢:“就帮泡沫小姐,将那位唯一有能力的节制小姐,拖住吧。”
他并不惧怕教廷的威慑,他现在正缺少能实验新能力的试验品。
那位教廷的节制小姐本身便是稀少的感知型,幻觉系的能力对于她来说,要么很快会被她用能力识破;要么她那引以为豪的感知能力,会将她错误地引导至幻觉最深层的,意识深渊之中。
如果深入到意识深渊之底的话,就再也出不来了。
夏利微微眨了眨眼,他面上的玩味微笑逐渐浅淡下来。他什么举动都没有,转身回到自己的桌前,坐下将桌上的炭笔拾起,继续绘制着他未完成的作品。
与此同时,摩布平原临近玛西亚的杂乱砂石地界,在这尤菲的魔力之雨无法触及的地方,另一名夏利凭空出现,悬浮在半空中。
“在这里的话,应该不会受到玛西亚的契约束缚吧。”
夏利琥珀色的眼眸微微透出水波折射般的光芒,一块无色半透明,有人的手掌大小的兽晶静静悬浮在他身侧,一颗弥漫出白色雾气和异香的珍珠绕着他进行不规则的旋转。
他伸出右手,只是简单地,朝虚空中轻轻一握。
“抓到了……”
他漂亮得如同女性的面容上,显现出些许兴奋的神情来。
这是属于莱茵‘不知礼法的疯子’的表情!
在他构建的迷梦之城中,有着满身的伤痕,被所有人视作不详存在的,黑发黑眼的女孩之在漫山遍野的花海中睁开双眼。
她一向冰冷面无表情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震惊迷茫的神色。
甚至还有一丝无法控制的畏惧,在她心底迅速蔓延……
……
泡沫并不知道已经有人出手帮助了她。
她在使用着精神力不地搜寻中,终于找到了教廷的人居住的房屋。
那是更靠近沙滩位置的房屋,极为不显眼的位置孤零零的单独建立着的房屋中,几名教廷的神职人员正在沉沉入睡。
这栋房屋最大的那一间房间,是由一名黑发黑眼的少女居住的。她紧闭着双眼平躺在简陋的床上,双手很规矩地交叉放置在自己的腹上,她的着装和其他神职人员不同,显然不是个普通角色。
泡沫原本准备优先对她出手的,但她身上突然腾升而起的白色雾气将她的精神力阻挡,夏利的声音凭空出现在她耳畔:“请暂时不要对她出手啊,泡沫小姐。”
“她的能力是稀有的感知型,如果惊动了她,您就不得不同时应对她和领主尤菲阁下了……”
“我知道了,我会先去解决掉其他人。”泡沫沉声应到。
泡沫并不在意夏利为何会选择出手帮忙,她毫不犹豫地转移目标,并询问夏利道:“教廷的其他人中,有能力者吗?”
对于夏利这名魔法师,在泡沫的认知中他是妈妈的下属,也和自己共处过一段时间,所以应该是可信的。
“有一名少年是非正式的见习魔法师,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教廷的,但他肯定对教廷有所隐瞒……”夏利虚幻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他在山崖的时候,缠着他的那群教廷的神职人员中,竟然有一名隐藏着的见习魔法师。明明教廷是拒绝有魔法天赋的人加入的,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混进去的。
“我知道了……”泡沫得到了她想知道的,随口敷衍他一句,便不再回应他。
除了那位见习魔法师之外,其他的神职人员都只是普通人罢了,那名或许隐藏着什么的见习魔法师,也不被泡沫放在眼里。
泡沫的精神力细致地侵入到他们精神海中,他们正在夜色和雨声中安眠,泡沫的举动没有受到半点阻碍和反抗。
他们供奉的的神明,也对他们此时的险境无动于衷。
泡沫原本还有些忌惮那位眷顾着教廷的人类之神,不过她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那位神明也没有对他的信徒伸出援手呢。
她便不再谨慎地试探,直接全力出手!
躺在不同房间简陋床上的神职人员们,从黑夜的沉眠中苏醒,睁开那双无神的双眼!
他们双眼空茫神情呆滞,动作机械地从床上起身,并随意套好身上的衣物,踩着赤脚分别从自己的房间走出。
这些穿着凌乱白袍的神职人员们,动作迟缓机械地在客厅排着队伍。
走在最前方的,有着一头金发面容俊美的神职人员,他伸手打开这栋房屋的木门,面无表情神色空茫地,赤脚踏进地面淤积的泥水中。
他们肢体动作僵硬地踏出屋门,踏进地面淤积的冰冷雨水,顶着玛西亚长夜的寒冷夜雨和海风,消失在黑夜的雾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