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啊?”卷耳见他一直不做声,忍不住撒起了娇求他,“你就帮帮我好不好,我在这儿谁都不认识,就认得你。”
小姑娘的声音细细软软的,明知她是故意撒娇甚至扮着可怜,可听入耳中确也不让人腻烦。
不过她也没说错,着偌大一寺庙,她自己一人也没带奴仆,的确找不到人能帮她做这事了。
罢了罢了,反正明日她就下山了。今天白日里也的确是自己唐突了她,是自己欠她的。
不过就是洗个衣服,只要他心里坦荡没有那些污秽的念想就没事。
毕竟自己能补偿她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贫僧会弄干净的,施主安心。明日一早我会把东西再送过来,你早些休息吧。”
澄觉应下,明知这深夜里寺中也应当不会有人走动,可还是将手里的衣物团的更紧了些,然后拔腿就走。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卷耳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眼神,将门重新关上。
“行了,你就好好吃你家小和尚亲手煮的面,吃完就赶紧休息。我会替你拖延一两天,至于后头能在这和尚庙里待多久,就看你自己能耐了。”
绛朱的声音自她身后悠悠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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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觉抱着衣服回到禅房,又寻了一只木盆,打了一桶水回来,将房门关的严实。
揉成一团的衣服被泡在水里,衣料汲取着水分慢慢在水中舒展开。
澄觉半个了小凳坐在旁边,盯着木盆半饷,才重重吁了一口气,伸出两只手指捏住盆中白色的中衣一角拎出来搓洗着。
中衣没怎么沾草草屑泥土,他简单过了过水,便取出来拧干铺开,晾在屋里方才他用一支竹杆简单搭出来的架子上。
姑娘家里应当颇为殷实,里衣的料子柔软平滑,澄觉不敢拧的太大力,晾了一会儿便开始往下一点一点的滴着水。
好在他方才从厨房里拾了些烧水后留下的炭块出来,放下地上,一个晚上应该足够把衣裳给烘干。
澄觉又坐回到盆边,还剩一件外衣,他稍稍放了丁点儿的皂角,拎起裙摆搓洗着沾上的泥点。
正准备将外衣拎出来再过一遍干净的水时,明明衣裳已经被他拎出水,可盆中水面上却还浮着一方鹅黄色的衣料,还有几根带子在水中绕出一个个弯儿来。
澄觉就是再傻,也不会看不明白那东西。
也正是因为看明白了,才一手扶着盆,一手举着湿漉漉的衣服,一动不动的僵着身子,迟迟都反应不过来。
约莫是不大禅房里放着炭盆的缘故,尽管窗户留了一丝缝,但他还是觉得脸颊热的发烫,连鼻尖都沁出了大颗的汗珠,滴落在面前的水盆里。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方才卷耳香肩半露的样子一下在闹钟重现。所以光洁无一物的脖颈至锁骨,竟是因为……
澄觉即使出了家,到底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出家前知晓的男女之事一股脑儿的涌现在不大的脑袋里,充斥着脑中每一寸空余。
目光落在漂浮在水面上的小衣上绣着的粉蝶海棠花的绣样,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就跟淋了春雨的山笋似的疯长。
不光是脸上发烫,连手心都烫的再也拿不住那件外衫,重新丢回到盆中,溅起大朵的水花。
零星的水珠溅在脸上,唤回了一点神智,澄觉闭上眼,取下颈间的佛串,捻着佛珠念起了心经。
佛心不稳,不是逃避魔障孽相即可的。
卷耳是他出家前的意外,但绝对不会是他入佛的阻碍。
澄觉冷静了下来,像是在炎炎烈日下被喂进一碰山顶的雪,从口腹发散,凉下每一滴初初躁动的血。
将佛珠带回颈间,双手前伸摸索着探进水盆中将方才洗好的外衫拎出,手指在手中轻滑,勾到那根细细的衣带,捏住软滑的小衣,在水中拨动。
澄觉双唇上下启合,强迫自己睁开眼,去看着反转与双手间那片不大的丝料……
外衫里衣和那件叫人无限遐想小衣都被洗干净晾在了竹杆上,做事的人也仿佛被水泡洗过一般,出了一身的汗。
澄觉又打了一通冰冷的井水,站在净房里灌了个透心凉,才带着一身寒气躺回床榻上。
这夜,他梦见了许久未出现在梦里的母亲,拉着他的手重复着临终前的话——
听你父亲的话,活着。
他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闷在胸口,叫人生生喘不上气来。
悲痛与窒息感在梦境里交杂着灭顶而来,真实的让人如被陷在泥潭里一般不断挣扎着。
澄觉倏地睁开眼,黑暗中一对金色的光点出现在视线中。
“喵~”
一声猫叫声响起,胸口上压着的重物有了动作,金色的原点逐渐靠近……
双眼很快便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借着透过窗户洒进的丁点儿月光,他才模糊的认出正踩在自己胸口处的小猫。
金色的圆瞳里竖着一条直线,尖尖的耳朵上带着一点白毛,正是这几日时常在山腰上等他喂食的那只。
“你怎么进来的?”
澄觉的声音里带着睡意的沙哑。
他没着急做起身,而是安抚似的抚上了小猫的背。
“喵喵~”
小猫歪着脑袋似是在思考他的话,然后从他身上用力蹬起,竟是直接跃至摆在一旁的小方几上,伸长了脖子朝窗户又叫了两声。
澄觉撑着床沿坐了起来,用指腹揉着额角穴位,朝小猫的指引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睡前留了微微一道缝隙的窗户半开着,随着屋外的风偶尔晃动,发出“吱呀”的声音。
澄觉走到方几边,摸了摸它的脑袋。
“怎么找到我的?”他弯下腰,双目与那对炯炯有神的金瞳平视,“喂了你几次就赖上我了?”
“喵~~”
可不是。
卷耳用自己毛茸茸的侧脸用力蹭着他的虎口,蹭完左脸再换一边儿蹭右脸,全然不管是不是会弄乱自己好不容易捋顺的毛。
外头响起三更天的木梆子声。
澄觉捞起小猫,带回到榻上,侧卧着将它搂在怀里。
“睡吧,不要再压我身上,你太重了。”他勾着嘴角,闭上眼,眉梢上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满足。
“喵!”
我才不重呢。
-
绛朱御风而行,落在一处海湾边的峭壁上,她放出八尾,左手伸向其中一根,从软乎乎的毛发间摸出一只莹白发光的海螺。
将海螺尖尖的一头置于唇边,朱唇一抿……
双颊因为吹气而鼓起,可海螺却没发出半点声响。
绛朱挑起眉尾,有些疑惑。
“搞半天是个破玩意儿?不出声啊!”她喋喋抱怨着,抬起手臂一挥就往海里扔。
发光的海螺被抛起在空中,隐隐划出一道银白的弧线,就在快要砸进海面的那一刻,却又仿佛被一股力量拖住,缓缓上升。
“都快一千年了,你这性子怎么还这么焦躁。”
低哑的男声沉沉响起,在海面上显得格外空旷悦耳。
“嗤~反正跟你没关系。”绛朱眼眸一转,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本君还以为此生都不会再听到这枚海螺的号声了。”
海面上空浮现出一个虚影,然后升起无数水珠,渐渐凝聚成人形,水蓝色纹龙锦袍,浅白腰束,银发束顶。
更引人注目的方是脸庞棱角分明的男人额上那一对角——
龙角。
“废话少说,我赶时间。”绛朱以前最喜欢这人冷清疏离的模样,如今却也成了她最看不顺眼的地方,装模作样。
“绛朱,你以前不会这样语气用本君交谈。”带着龙角的男人眼神看似柔和,可眼底泛起的涟漪却又似追忆。
“打住!”绛朱比了个手势,“你就说能不能帮,不能别浪费我时间,我找别人去。”
说完,她便作势转身要走。
其实心中默念,
三、
二、
一。
“你说,但凡我能。”
绛朱窃喜,又装作不情不愿的转身。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让你帮我下一场雨。你现在已经是龙王了,应该简单吧。”托人办事,她自然不忘恭维人两句。
这男人是这边南暇海的龙王泠南。
泠南听他说完,却没立刻答应,反而有些责怪道:“你这是越活越回去了,降雨之术岂可轻易施法。”
凡间万物万事皆有运数,岂可随意干涉。
“哎呀,不就一场雨嘛,就一天,好不好嘛。”绛朱竖起食指,撅了撅嘴,冲他撒娇。
“不可。”
“哼!算了,我还是去找别人算了,小气”绛朱大尾一甩,当即一走了之。
-
清晨鸡鸣,本该出白日的天却聚起了大朵的乌玉,没多久就打起了轰鸣的雷声,伴随着倾盆暴雨往地上砸。
澄觉被雨声吵醒,手边没有任何一物,仿佛昨夜所见皆空梦一场。
他推开窗,大雨伴着风斜斜打进屋中,屋外地上都积起了水,根本难以行人。
住在城中的雪雀起的早早的,看着外头大好的太阳,忍不住把屋里的棉被都抱出来晾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