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烫着自己?”
澄觉怪自己大意,那样满满的两桶水,她这样一个小姑娘怎么拎的动,倒水的时候不打翻才怪。
好在卷耳很快便摇了摇头:“没事没事,打翻的是凉水,就是都淋身上了。不过我反应快,马上就把外衫给脱了。但中衣也被浸湿了点,今晚怕也是没法穿了。”
说完这话,她还打了个哆嗦。
澄觉眉心一紧,立马侧身,让出道。
“你先进屋,外面风大。”
卷耳抬起脚跟,可又随即落下,没有进屋。
“还是算了,要是叫人看见了,对你不好。”她可没忘先前他躲避自己的样子。
澄觉眉心皱的更紧了,几乎就要拧成一团。都这个时候了反而顾及起他来,仿佛早些在山脚下恨不得扒着自己不放的人不是她一般。
再看小姑娘撇开脸,撅着嘴,明显是和自己赌上了气。
“那就麻烦施主在这里稍等片刻,贫僧这就去找衣服来。”澄觉全当没看明白她闹的小性子,欠了欠身就往屋里去。
“……”
卷耳本来只是装作不大高兴,可看他还真就顺着自己的话,原先的半分不悦可就变成了十分。
澄觉虽然看似平静,可身子刚转过去背对她时,双唇却抿成了直直一条线。
要上哪儿去给她找干净的衣服来?
他才入寺不久,僧衣统共就两套,就算有一套余的,也是万万不能借与她穿的。而其他师兄弟的就更别说了,夜色已深,他总也不可能再去找师父拿主意。
禅房不过方寸之地,澄觉往里走了几步便停住,看着靠墙而放的柜子和床榻,着实犯愁。
“阿嚏~”
化成人形的卷耳显然没有原型那么抗冻,没有皮毛的保护,冷是真冷,抖也是真抖。
高处不胜寒,山顶上的夜风带着湿气吹透单薄的衣料,再碰上中衣上被水打湿的部分,就跟刀子似的扎人。
卷耳打了个喷嚏,指节揉了揉发痒的鼻头,双手抱臂,忍不住搓.揉了起来。
澄觉不用扭头都能想象出她此时狼狈的样子。
几乎是下意识的弯腰,从矮榻下拖出一只竹制的箱子打开。
箱子不大,里头整齐叠放的不过是他入寺出家那日穿的常服,在被浆洗干净沾在上面的发丝后便被码放在了床下。
将衣服从中取出,澄觉一手捧着,掌心却明显感觉到手上的料子光滑,不该是原本的触感。
将衣服反转个个儿,就看到那方他几乎都要忘记了的素色丝帕……
要不正好趁今日就把这帕子还她?
可会不会又让她多想认为自己特意收起了这帕子?
记得当日她的姐姐好像还提过一嘴说这帕子只是街边随意买的小物,再看那蹩脚生疏的绣工,说不定怕是连她自己都早已忘了吧……
澄觉拿着衣服回到房门口递给卷耳。
“这身衣裳是贫僧的俗家之物,以后也是用不到了,如果施主不介意的话,就拿去将就一夜吧。”
“啊?你的?”卷耳看见手里靛青色的料子,依稀记得这身确是那日他来宝成寺穿的那身,“不介意不介意!谢谢你啊!”
澄觉还未松手,卷耳就一把将衣服给抱了过来,好像生怕他会反悔似的。
“无碍,外面凉,施主就赶紧回屋先把湿衣服去换下吧。”澄觉缩回手,背在身后。
“哦哦,好,那一会儿再说。”
卷耳把衣服紧紧抱在怀里,一溜烟就跑了。
只留澄觉站在原处,回想着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一会儿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澄觉也不打算歇下,干脆出了门,去厨房又烧了半桶热水,还煮了一小碗素面,往卷耳住的西厢房走去。
“咚咚——”
他叩了叩门,然后隐约又听见里屋什么东西被碰翻在地的声音。
“施主莫急,小心碰伤。”
然后屋里又是叮铃桄榔一阵响,都可以叫人想象出里面东碰西倒的架势。
澄觉是真担心,生怕她又打翻弄脏了什么,他是真的没法儿再变出件衣裳给她穿。
又等了片刻,木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拉开。
屋内的光源从门房往外泄出,几乎是本能的吸引着藏身在黑暗中的人寻着光源看去。
那套熟悉的交襟长袍已经被小姑娘穿在身上,女子的身量到底比不上男子,外衫全然拖坠在地。
她不光穿上了外衫,连里面的白色中衣也穿了他的,尽管已经将腰带系的死死的,可衣服到底不合身,女子瘦窄的肩膀根本留不住。
卷耳刚刚才把领口整理好,捂的严严实实,可就开门这一个动作,右肩上的衣服就开始慢慢往下滑,露出圆润的肩头,还有一侧凸显分明的锁骨。
锁骨在莹白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凹陷处勾出漂亮的弧度,勾‘引着人不自觉的想抬手去触碰。
爱美是人之天性。
这爱美一说不光是对自己,也是对世间万物任何美好的东西。
澄觉的目光随着她衣领的下滑而逐渐凝固,明明也只是看了一瞬就马上撇开了脸,可方才看到的景象却像是被匠人雕刻在了心头,挥之不去。
“阿弥陀佛,施主请自重。”
澄觉闭上眼,可阖眼后的黑暗却衬的那副如玉的画面愈发清晰。
“啊?”
卷耳一开始没听明白,可肩膀上凉飕飕的感觉让她马上反应过来,立马将滑下的衣领拉起来,小手死死拽住没松开。
“对不起,衣服太大了,我、我已经扯住了。”
可澄觉并没有转回脸。
“贫僧又烧了些热水,怕方才耽搁久了,原先的水凉了,不知施主还用不用得着。”
“用得着用得着,你真好。”
其实卷耳早就擦洗好了,但是小和尚那么辛苦拎过来的,她一定会再仔细洗一遍的。
“施主客气了。”澄觉想起自己手上端着的吃食,“贫僧煮了一碗素面,还望施主不要嫌弃。”
“太好了!我正好饿着呢!”
卷耳虽然已经辟谷,但还是贪吃。
澄觉原本一手拎着木桶一手端着木制小托盘,方才将木桶放在了脚边,这会儿便双手举着盘,往前递了递。
可等了片刻,却没感觉到手中的东西被人接过。
“那个、澄觉,能麻烦你帮我端进去吗?”卷耳的声音里透着些为难,“我、我不敢松手。”
听她这样说,澄觉才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将脸转了回来,只看到小姑娘双手交叠于前胸,各拽着一边的衣领,显出几分可怜无助的样子。
“贫僧替施主拿进去。”
澄觉侧身,快步将面端进去放在桌上,又出来干脆将那半桶热水也拎了进去。
“如果没事,贫僧就先走了,施主用完食就把碗筷搁在桌上即好。”
澄觉抬腿就要从门口离开,却又被卷耳叫住。
“澄觉,还有一事能不能麻烦你。”
“施主但说无妨。”澄觉侧身站在她一旁。
“你等我一会儿。”
卷耳一手捏着领口,一手拎起衣袍下摆,“哒哒”往屋里跑,又慢慢走回了门口,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往澄觉的怀里塞。
“我的衣裳脏了,可我不会洗,你能不能帮帮我。”怕他拒绝一般,她又扭捏小声的提醒他道,“白日里不是摔在草地上了嘛……都弄脏了……”
澄觉看着怀中被不由分说塞过来的那团皱巴巴的衣裳,眉心拧出一个“川”字。
他怎么能洗女子的衣物。可再一听她提起傍晚的事儿,便也想起两人倒在草地上和自己推开她的那一幕。
“我从来没洗过,是真的不会……”她语调慌张的解释着。
怀中的东西烫手,可澄觉拒绝的话却僵在唇舌间说不出口。
衣裙下午就弄脏了,方才又被泼了水,皱巴成这样,不打理一下明日的确是没法穿的。
总不能让她明日穿着自己那身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