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自打听了灵狐绛朱的解释后才知道着九命金贵难得,也晓得自己无知做了黄粱美梦消沉了一天。好在它年岁尚小,万事不记心头,加上绛朱劝解,也就安心窝在绛朱的洞府里学着修炼,免得白费了开了灵智的身子,又可学上些法术,以后好不叫自己被人欺了去。
但修炼说起来也不是什么易事,虽有绛朱指点,狸奴还是觉得艰难。某日习法完毕,狸奴咬着红果,瞧着绛朱在镜前描眉点朱,身后松软的六尾时而晃动,勾的它心痒难受。
吞下口中香甜的汁水,狸奴蹦跳至绛朱后头,小心的用爪子抚了抚那艳红似火的大尾,语带羡艳:“绛朱姐姐当真是厉害,狸奴不过躺了九年,竟就生了两尾。”
狐与狸不同,并非修炼一定的年数便可生尾,有些资质愚钝的,为了多得一尾,修炼上几十年甚是上百年的也不是少数,且越到后头也是愈发的难。
“我为了生这两尾,也是发了狠了。这几年我可连山都未下过,不知那城里的郎君都成了哪般模样。”绛朱捻着指尖对镜正了正额间花钿,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红了眼眶,如泣如诉道,“那没心肝儿的没准身旁早有了新欢,将我给忘了吧。”
这美人含泪惯是让人心疼的,狸奴只当她真伤了心,一跃至那梳妆用的石台上,用绒软的爪子摁着绛朱的皓腕安慰道:“绛朱姐姐美的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叫人看上一眼便是永生永世都难忘,怎会有人傻到弃珠择石。”
狸奴端着毛茸茸的小脸一副极认真的模样委实可人,绛朱瞧的欢喜,勾着手指揉着它的下巴,美眸眨了眨,转而笑靥如花,哪儿还有方才欲语含泪的样子。
“便是真不记得我了也没事儿,世间男女欢好哪有长长久久的,不过是紧着‘惜缘’二字。”绛朱半眯着眼,勾起殷红的嘴角,“且记着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有君今朝睡。”
狸奴虽然小,可平日里总跟着这爱和凡间郎君厮混的赤狐和那爱看话本的雪雀处着,所以这男男女女之事也是通晓不少,不过是受她们爱护,加之又睡了那般时日,所以也不曾与雄狸有过什么交集。
可狸奴本性娇媚,且听绛朱这样随意,也有些经不住的瞎想,小脸烫的紧,好在它还不会化形,玄色毛发也是显不出半分绯红。
这话狸奴接不下去,便转而换了话茬:“绛朱姐姐,狸奴记着先前你总收着那四尾,怎么的现下却放着它们不管。”她以前听雪雀婶子提过,灵狐一族修炼,并不常将自己的多尾之态显于他人之前,好不叫别人轻易晓得自己的修为。
“你这丫头不懂,之前我收着那四尾,是因着‘四’同‘死’,这‘死尾’听着就不吉利。”绛朱说起这,还颇为得意的竖起红尾,张扬的摇了摇,“再看现在,六六大顺,多好的意头啊!”
绛朱偏爱这些吉利的数儿,这也是为何前些年月苦修那两尾不肯松懈。眼下六尾以成,她又是个随心所欲没甚野心的性子,便又重新梳妆起来,准备下山瞧瞧城里的郎君们。
“我今儿就要下山,你且安生在我的府邸修炼,这附近有我下的禁制,只要不是修炼成精的老妖都伤不得你,你若实在遇上难办的,便去找那雪雀。”
到底是自己养了些年的小狸奴,绛朱难得多话叮嘱它,可这话里话外却处处透着不正经的调儿,偏偏还说的眉飞色舞:“你赶紧给我先学会辟谷,整日找果子也不嫌麻烦的紧。眼瞅着又要开春了,可别学着那些野狸再外头瞎叫厮混,等往后你化了形,姐姐且带你去尝尝隽秀的郎君,那才是真叫人得了趣儿的。”
“绛朱姐姐,狸奴害怕。”狸奴一听有些慌了,到底年岁小,且对着修炼的事情也一知半解,就把绛朱当成主心骨,这会儿见她要走,更是直接扑向了绛朱身后散开的大尾之中,在松软的毛发了撒泼打滚,就是不肯松抓。
狐族爱美,尤爱自己的狐尾,可尽管狸奴将她的尾巴弄的乱糟糟的,她也没有生气,反倒是宠溺似的捏着它的后颈拎了起来抱在怀中,一下下抚着她脑袋上的毛。
“喵~”狸奴被搂进柔软丰满的怀中,鼻尖充斥着好闻的脂粉香气,惬意的让它忍不住伸直了爪子,就在柔软之处开始一下下的踩起爪子来,“姐姐不若就带上狸奴吧。”
“姐姐我下山可是去同郎君谈情夜会的,带上你这个猫崽儿作甚。”绛朱用指尖轻轻拨开胸前两只黑乎乎的小爪,笑的眉飞色舞,“这小力气劲儿就跟挠痒痒似的,我可不喜欢~”
“那姐姐你何时归?”狸奴见她不肯带上自己也没辙,只望得个日期,等起来也有个盼头。
“缘尽便归。”绛朱食指点唇,冲狸奴狡黠一笑,衣袖一挥竟是在眨眼间便驭风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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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朱的洞府不小,石洞外还栽着一棵粗壮的果树。狸奴胆小,又记着绛朱的叮嘱,便乖乖待在府邸修炼。
不过狸奴年纪小,心性到底不定,修炼这是也是三两天便一歇,法术没学会任何不说,竟是连劈谷都未成,只得靠的果树与雪雀婶子时不时送来的吃食过活了。
这日子一天天的过气来倒也快,狸奴这没正形儿的修炼,竟也九年一尾的长成了八尾。再算算年岁,才觉这赤狐下山也有五六十年不增回来看过。
想起之前绛朱说的九尾难得,狸奴也歇了继续修炼的心思,整日在洞里打滚挠墙。等又过了些时日,竟也莫名觉得无趣的紧,可偏生最近雪雀也来的少了些。
狸奴数着石墙上的抓痕,再瞧这果树上零星几颗不大还泛青的果子,左等右盼,终于再半月后等来了雪雀。
“雪雀婶子,你可许久未来,狸奴实在想你的紧。”未等化作原型的白色大雀站稳,狸奴就扑了上去,将小脑袋伸到她尖尖的喙边,让她替自己啄啄顶上的毛。
雪雀双翅一挥,随即化作白衣飘飘的风韵女子,又蹲下身将小狸奴推倒在地,重重的揉起了它身上短而软的墨色绒毛来。
“你哪里是想我,你想的是我兜里的小鱼儿吧。”
树上的果子早就被狸奴吃了个干净,只剩两三枚才结果的,微颤颤挂在枝头,勾着它却又下不得嘴。狸奴未辟谷,早就饿的三天两头掐着嗓叫唤,自然是盼着雪雀往常送来的荤腥的。
不过一个人整日在着洞府也无趣,它也是当真想着雪雀能时不时来替它顺顺毛,或者逗弄逗弄它也好。不过眼下听她提起小鱼儿,立马身子一翻就站了起来,小爪拨弄着她宽大的袖口想翻出点儿东西来。
雪雀怜惜的摸了摸它的脑袋,幽幽叹了口气,变出一条还时不时蹦跳两下的小鱼儿在地上。
这两位小鱼儿其实都没狸奴的小脸长,无比以前她捉来的那些大鱼。可狸奴也是个没心肝儿的,没觉出异样来,只开心的往鱼上扑,吃的心满意足。
“去年开始就没怎么下雨了,今年都过去了一半时候,竟是一滴雨星都不曾见过,听山下的说,那边的人都吃不上了,咱这山上的吃食也不多了,河道更是窄的快见了底,你赶紧学了辟谷的好,这是要生灾祸了。”雪雀其实去年就察出些异样,可照最近看来,只怕这事远比她想的厉害,即便有心照看狸奴,却也实在力不从心了。
狸奴胃口不大,两尾银鱼就让它撑的小肚鼓鼓,懒洋洋的躺在地上眯着眼:“行,改明儿我就学。”
雪雀瞧它那敷衍的样儿便知它又没当回事儿。本想趁着这会儿说道几句,却惊觉袖中宝物一动,再一掐指,当即脸色大变。
“坏了!竟是幺儿出事了!”雪雀生有三子,散在各处修炼,如今觉出变故,哪还有空叮嘱那小狸,一只开了灵智的,还能真把自己给饿死了不成,于是一甩袖中带来的其他吃食,转身就施法离去。
狸族天性不喜水,狸奴还不会法术的时候最讨厌下雨天,尝尝淋的它浑身湿透,身上的毛更是打结成缕,难受的紧。近来不下雨光出太阳,它高兴还来不及,身旁又没人提醒,它哪懂什么异样之说。
只是这脑袋再迟钝,等到洞府前的地干出了龟裂,果树上原本等着长大变红的果子却成了皱巴巴褐黄的一小团,狸奴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那日雪雀的嘱咐。
若今日开始重新修炼,能赶在它饿死前学会辟谷不?
狸奴很努力的试了,但是皆以失败告终,当绛朱所设下的禁制圈里再无一任何可果腹的东西后,狸奴终于决定,外出寻食。
它已经几十年未出来过了,本还战战兢兢的生怕在外面遇到凶猛的大兽,哪想到山里静悄悄的,直到山腰都不曾见任何活物。
身子饿的发轻,狸奴漫无目的的继续往下走,偶尔还能在路边拾到些有些坏了的果子勉强度日。
可这样的日子也没维持两天,在接近山脚时,狸奴却被突然闯出来的一伙凡人围住。
这些人和它见过的都不一样,个子矮小,又瘦的很,脸上更是肉少的让一双眼珠凸的跟要掉出来似的吓人。
他们盯着狸奴的眼神凶恶,却又似带光:“猫!这里有只黑猫!”
“有吃的了!”
话音未落,就有人举起手里的镰刀生怕它跑了似的往它身上狠狠落下。
饶是狸奴反应再快,可饿的腿软,还是被刀尖划在了脊背上,没当场丧命,却也随即见了血。
狸奴哪儿还猜不到这些人的打算,满心眼儿只想着逃命,想着往日不成器的修炼,小嘴一动,念着口诀,霎时一股劲流缠身,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出现在两扇略显斑驳的朱红色木门前的石阶上。
狸奴想动一动,可玄色的毛发早已被自己温热的血浸染的黏腻,背上的长长的刀口更是痛的它凄惨的叫了出来。
“喵——”
“喵——”
狸奴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大概是血快流光了,金瞳也涣散开,意识飘远。
“吱呀”木门被打开一道缝,狸奴眼前的虚影里出现一道瘦高的人影,它本能的想跑,却提不动爪。
待人影走近,它歪了歪脑袋,金瞳聚焦成细线,眼神落在那人头上的戒疤上。
“原来是个和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