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青被面上被洒了的药渍污了一大片,晏长陵抓着她的手,安慰似的摸了摸,眼里的神情却显的意味深长。
“这药烫的厉害,妹妹还打算先替姐姐尝一口,不知姐姐怎么就这么心急。你看看,这药都洒了。”他细细擦拭着她嘴角残留的药渍,指腹触到唇角,用了点力,可见贝齿稍露,晏长歌刚想说话。
他却扭头看着丹椒,吩咐道:“浪费了,再煎一碗来。”
晏长陵在人面前不温不火的姿态使得丹椒不知从何处觉察出一种如坐针毡之感,在他面前待不得长久。见过姐妹二人好的时候,丹椒不多想,知道他无害人之心,便急急去了。
晏长歌弱弱喊了声,一晚上受了寒嗓子都哑了,而丹椒却走得飞快,竟是没听见!
“好了,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被褥。回去我叫人再给你送一床新的。”晏长歌在他的注视下缓缓道,拥着背,目光躲闪,她这妹妹,力气似乎是比她要大多了。
“姐姐就说这些?”晏长陵低头看着那床被褥,而后轻缓道:“日后你不要找我了。”
她闻言心一紧,想问个缘由,但又被他刚才的作为吓到了。
晏长陵盯着她,屋子里本就暗,他背对着微光,一言不发。晏长歌都要哭了,为什么他这么难哄??
“姐姐哭了?”晏长陵突然笑出声,微凉的指尖摸到她眼底,触到湿润的泪珠。他半掀着眼帘,轻轻添了一口,而后笑道,“姐姐哭的样子真是可爱的紧。”
晏长歌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颤着声音道:“你今个儿若是要打我,日后我便真的不来找你了。”
谁知他居然微阖着那双剪水眸。背对着光,他的轮廓要比五官深刻清晰,只听他淡淡笑了一声道:“那真是极好。”
随后就有一片阴影罩在了她缩成一团的身上,硬生生把她拖出床上的一角。
“晏长陵!”晏长歌大喊了一声,随后被他捂住了嘴,跟先前不同,他这回似乎是要把她往死里整。整个人都跟一只小狮子似的,把她从床头拱到了床尾。混乱之中就听他说:“我怎么会打姐姐呢?”
话音刚落就迫不及待地咬她的耳垂,牙齿厮磨着,一开始疼的她龇牙,终于是忍不住一脚踹到他身上。
他隐约是闷哼了下,把她翻了个身。
……
丹椒再进来时,就见两个人似乎是在床上厮打起来了一样,晏长歌病虽病了,好在晏长陵年纪也不大,两个人打的被褥凌乱,衣衫不整。
“姑娘!”丹椒叫道,正要上去劝架,忽然被晏长陵的一个动作怔住了。晏长歌受不住似的哭出声。
“我再也不找你了。”
她捂着胸口,坟起的那一处方才被他咬了一口,暗红色的衣衫上一点被口津晕染成深色。
她咽着口水,双目有一瞬的失神。眼眶微红,纤细的手指抓着湖水绿的帐子,末了无力松开,整个人就跟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
她想到长兄从前对她做的那些混账事了……
“丹椒。”晏长歌喊道,推开了晏长陵,她神情忽然冷淡下来。低头见这衣服已经皱了,她便脱了,“取一身新的衣物给我。”
晏长歌不愿再看这个五妹妹了。只在穿衣期间不喜不怒问道:“是谁教你这样对付我的?”
他咬人要的地方太羞耻了,若是她是个不经人事的闺中少女,那也罢。只是今日晏长陵太叫她意外了。
晏长陵歪着头,挑着眉尖,声音好听:“姐姐说什么?”
少年的衣衫系带都松散了,上袄褪了半边,眼里含着水汽。眼尾仿佛扫过了辰砂红的胭脂,唇瓣颜色愈深,嘴角微勾,轻佻的像个妖精,看的丹椒面色发红,呼吸急促。
晏长歌再不看他,心里已经凉了一块,他这人若是嫁出去了,还不知道他夫君是如何想他的。思绪混乱中,前世长兄晏少谙骂她的话仿佛又清晰出现在了耳边。
她闭了闭眼,若不是丹椒扶着她,她怕就踉跄着一头撞到墙了。
晏长陵目送她离去,直到室内安静的他都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心跳,这才自嘲似的将上袄整个扯下来。
她日后真的不来找他,那也很好。
这天晏长歌回去后当即让人送被褥过来,此后就再也不踏足此处。何嬷嬷听丹椒说两个人是闹僵了,都在床上打了起来。看见她身上被他咬出来的牙印,长叹一声。
*
年关将近时晏老爷总算是回来了。
晏长歌去见爹爹时在座的缺一个晏长陵,晏老爷对他是漠不关心的,他也可有可无,无人去关心。不敢好在晏少谙出去与同窗相会,不曾出现,晏长歌这才稳了心。
屋里灯亮如昼,丫鬟上了干果与茶。
大夫人关切问了句:“四丫头怎么没和五丫头一起过来呢?你们平日关系不是最好的吗?”
晏长歌摇摇头,道:“五妹妹身子不好,上次他病了,后面不愿将病气过给我,便不怎么找我了。”
晏老爷都不怎么记得他了,听说病了,也就打发了个人去叫个大夫看看,送点好东西。
大夫人顺便就跟他说说苏静华,沉寂多时的苏静华似乎近期都在修养身心,对自己这个姑父是有礼的很。
晏老爷听了她的身世唏嘘不已,嘱咐道:“这孩子不容易,又为人知书达理,吃穿都和家里姊妹一般无二好了,你也要花些心思教导。”
大夫人点头称是,不动声色把她夸了一遍,晏老爷却中途把大夫人的话打断了。
大夫人:……
他看着晏长歌,而后欣慰道:“四丫头跟你娘是愈发相像了。”
晏长歌垂眸笑了笑,她今年一过就十五岁了。每年晏老爷都要说一说,她差不多都能猜到自己的父亲后面要说什么。
只是晏老爷下面去世话题一转,提起了她娘的忌日,就在年底。
“你生出来你姨娘便去了,这么多年我在外为官,不曾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心里有几分愧疚。过几日我会去城外的九云寺为她祈福,四丫头便跟我一起吧。”
大夫人知道是拦不住他的,咬着牙也道:“四丫头去吧,就当尽个孝心,我怜你自幼无生母,放到膝下这么些年真真是看你长大的,你出生时九云寺的方丈还替你算过,说你命中有场大劫难。
母亲当时听见了心里着急,捐了百两的香火钱,替你求了个平安福,如今你去九云寺可要好好的。”
晏长歌心里嗤笑,她这说的分明就是给晏老爷听的,她何曾将她养在膝下了。也就她爹是个眼瞎的,内宅之事从不过问。
一家人除了晏长陵外,后面在一起吃饭,其乐融融。
苏静华夹了一个鸡腿给她,晏长歌看着上面的油光,胃里一阵抽搐。她身体不好,吃不得这么油腻的东西,她难道不知道?
晏长歌道:“爹爹吃。”
晏老爷最宠她,笑着受下,而后对苏静华道:“我这四女儿胃不好,平日吃的也是有讲究的,最忌讳油腻与辛辣了。”
“静华知道了。”她点头,余光偏见晏长歌的笑,仿佛挑衅,平白勾人火气。
吃完饭坐了会晏长歌就要回去了,谁知守门的家仆匆匆过来,在众人面前行了礼,对着晏老爷附耳道:“外面有人来了。说是府上有窃贼,在外大吵大闹,引得周围人都过来看热闹。”
晏老爷挥手,先待人出去。
外面是个穷书生,约莫是五十来岁的年纪,收拾的干干净净,正是那一日在楼上撒钱的人。今日没有带酒,手上是一卷书稿,有厚厚一叠,书页都卷边了,瞧着时常删改且有些时间了。
见到了晏老爷,他还是先后退一步作揖问好。
随后才怒斥晏老爷府里有窃贼,将他辛辛苦苦删改二十载才最终成书的小说书稿偷了去,投到书肆挂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又穷又老的书生在九子城也是出了名的人物,叫张琳。他穷有他穷的原因,一旦喝醉了就喜欢撒钱,最后一文不剩,就靠写书过日子。大家都知道,听见他说自己的书稿被人茄了当下好奇,统统围了上来。
晏老爷见自家门口人多,先把他请进来说话。他却不配合。
张琳冷笑一声:“父老乡亲都知晓我张琳是写书赚的钱过日子,如今书稿被人窃取,我去书肆交稿时被告知早已经有一位姑娘送了过来。我当时不知是谁,便好说歹说借来一看,这才发现竟然与我这些年一直删改珍藏许久的书稿格外相像,说是一模一样也不遑多让!”
他气的手都在抖,那一叠书稿哗哗的响,张琳晃了晃,后面就开始骂晏老爷。
骂人不带脏字,一圈骂下来那叫一个精彩。周围人还有欢呼的,晏老爷气的险些忍不住。只得叫家仆去赶人,自己亲自把他迎进晏家。
骂过他后张琳配合了,负手大摇大摆进去。
那边一辆马车驶过,纪禾半挑起帘子,见状叫住马夫,道:“去晏家的后门。”
月色明朗,晏长陵拖着伤回去,猝不及防就遇见了纪禾。
两人算是狭路相逢。
纪禾笑着招招手,对他道:“晏家的小公子,远看还以为是一条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