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去了双溪寺,回来从东门坐车回来。
晏长歌坐在车里把帘子撩开,看着外面,多是妓馆酒楼,民居茶坊。过东门街,街上人来人往,听说这里的集市到夜间十分兴盛,她也想夜里出来见识一下。
两边儿的店铺到后面就鳞次栉比起来,药堂书店,卖脂粉成衣的,过了芙蓉道,就有更多当街卖小食的。什么野狐獾儿,肚肺鳝鱼,香糖果子之类的,闻着味儿,她悄悄咽了口水。
在田庄待久了,这些东西都没吃过,日日就是剩饭剩菜。如今回到十四岁,她对着吃倒有些控制不住。
晏长陵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偶尔睁眼,她都在望外头。
“姐姐看什么这么出神?”车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就到了她后面,借着帘子掀开的一角,下巴搁在了晏长歌的肩膀上。
晏长歌发现自己这个妹妹声音最近是好了些,却依旧低沉,人懒懒的像只猫儿。
她笑了笑,心里算了算近期有没有什么大事情,末了侧过脸,伸手揉了揉他的耳朵,凑近了说道:“想不想出来玩儿?”
晏长陵噙着笑,呼吸可闻,温热的吐息洒在她的脖颈上,含糊道:“嗯。”
他那尾音微微上挑,晏长歌一时居然不知他是愿意还是不愿,垂眼看着他细长黑密的眼睫,小声道:“我当你是愿意的,晚上呀,在你院里等我。”
“好呀。”他笑道,身子贴的她更紧,好半晌才离开,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这时马车也停了。
晏长歌唯唯诺诺跟在大夫人身后,待人一走,顿时心思都要飞了。看她止不住上扬的嘴角,丹椒笑嘻嘻问道:“姑娘今日有什么高兴事?”
晏长歌慢慢走着,瞥了丹椒笑着反问道:“你也挺开心的,不知可否与我说说呢?”
丹椒摇摇头,关于海棠一事她也是今天才觉得海棠不可留,心下觉得五姑娘真是有先见之明。她不打算把海棠的事情说出来,于是便道:“看见姑娘开心了我也打心底高兴呢。”
“假的。”晏长歌道,但不点破追根问底了。
“待会回去,给我找一身素雅一点,轻便一点的衣裳。”她吩咐道,先去洗了妆容。安安静静看了一页书,找了一些碎银子等着天黑。
丹椒守夜就是睡觉,何嬷嬷年纪大了,早早睡了,等着外面静悄悄时分,晏长歌从窗户翻了出去。
树影摇曳,月冷星寒。夜里去长青院有股渗人的味道。
这里如今看着依然很破败,就晏长陵一人在这,一个姑娘家的也是胆子大。她心里感叹一声,也不敢多耽搁。
白日让这五妹妹等着她,如今夜深,不知她有没有等睡着了。
“五妹妹?”才入了门她陡然撞上一具身体,与她不同,有些硬。晏长歌抬头一看,借着月光,晏长陵的下巴都被她撞的微微发红。
“没事吧?”晏长歌揉了揉,却见他表情有点怪。然后当着她的面儿,把手伸到小衣里,摸了两个小雪团。面色不变地将衣襟整理好。
她方才一撞,将晏长陵里面塞的两个馒头都撞歪了位置。晏长歌脸色微红,酝酿着对他道:“好妹妹,日后可不能在人前如此,便是女子也不行。”
“为什么?”他故装不懂,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俱是认真,倒弄得晏长歌不好意思。
“姑娘家如实这样,就会有人说她是不自重,有些人嘴碎,传出去对名声不好,日后难嫁人。”晏长歌硬着头皮解释道。
“原来如此。长陵知道了。”他恍然间一笑,与长兄有些相似的面庞此刻带着一股惑人的气息。屋里昏暗,一束月光照进来,他慢慢靠近,语调清缓:“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呢?”
她眨了眨眼,稳住心神,扭头道:“去东门街。”
手把他推开了一点,到外面吸了口凉气。她这五妹妹须好好教育教育,不然真成妖精了。
晏长歌是翻过墙的,姿态很潇洒,跳过来发现晏长陵还在对面,回身时这人也就从墙头下来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轻声道:“姐姐是第一次爬墙吗?”
晏长歌下意识摇头,她在田庄连狗洞都钻过,身体好的时候爬墙更是家常便饭。她跟何嬷嬷在那里时常还要做些针线活来补贴。田庄里狗仗人势的东西常常克扣她们的钱,不必想说自己绣品经她们手所买的钱了。
“我爬过听风馆的墙。”晏长歌圆道。
晏长陵跟在她后面,看着矮他一些的晏长歌,唇角勾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她好好的爬什么墙?
到东门街,晏长歌买了两个面具。九子城的夜市她不曾看过,她这样的闺阁小姐夜里谁敢带出来?大夫人是拿钱养的她对外面一无所知,天真的跟假的一样。
“你想去哪里吗?”晏长歌问道,自己却是已经提步去了一处店铺前。
“你去哪我便去哪,何况这里人多,姐姐又不大识路,长陵自然会寸步不离护着姐姐。所以你还得牵着我。”说罢他很自然地伸出手。
手指修长,指腹有些茧,而晏长歌当他是个妹妹,直接挽着他的胳膊。
“姐姐平时是没见过这些吗?”
晏长歌提着自己买的栗子,嘿嘿笑了笑,也不知怎么说,咬了一口栗子,满口的香味儿。
她说:“有时候怕自己来不及见一见这些,我日日都在听风馆,如今还未出嫁,出来看看多好。我以前就是世面见得少,人也遇到的少,母亲跟养花似的养我,一旦出了晏家,没人护着,我就没了,也不知活个几年。”
她低着头,没来由感叹了句:“她在害我。”
晏长陵听了眼眸沉了沉。
他四姐姐,倒不是那么蠢。他初见晏长歌,便觉得这是一朵娇养的茶花。
每一寸都是精致的,眼里黑白分明,是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后来处久了,他想,如若她真的如此,他必须要足够的强大。
“四姐姐应该是个聪明人,读书都那么厉害。又写的一手好字,女红也很好,大夫人害你,你都知道的,担心做什么?表姐可比你蠢多了。”他笑着安慰道,为她挡着人流。
正这么说,眼里却忽然就瞥见了苏静华的那张脸,很快就消失在人群当中。
晏长歌也看见了,虽然她穿着男装,可光看背影她都能认出来。
她这么晚了,是出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