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回到住处,和她读了会儿书晏长陵就回了自己孤寂的小院子。
晏长歌正喝着雪梨汁时何嬷嬷进来了,她是取了晏长歌的衣物,将要入冬,府里给每个姑娘都做了衣服。晏长歌是晏老爷的爱女,衣服还要比旁的庶女多一套。
她搁下珐琅彩的碗,摊开一看,都是花纹好看的,颜色也鲜艳娇嫩。她上辈子活到后来已经不怎么迷恋这些的,算是看透,有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于是挑了个银红的绸袄和马面裙叫丹椒送到长青院去。
何嬷嬷看着晏长歌,给她添了杯热水,絮絮叨叨道:“姑娘你对五姑娘好,也总不能护她一辈子呀,我看五姑娘最近都变成了书痴了,一个姑娘家针线活做的那么差,我这老骨头也替他担心。”
她人老了脸上皱纹变多,如今一叹气,画面居然和晏长歌记忆中,和她一起落难的何嬷嬷一样。顿时心里一酸,口中道:“怎么会?大不了我去养活他。妹妹可怜,性子还有些古怪,我是真放不下。
每个人都会有凄惨的一天。我当日若不是送表姐的帕子过去,怕还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快要病死、无人问津的妹妹。既然咱们都帮衬了,还放下作甚?”
晏长歌笑笑,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何嬷嬷欣慰看她,听到她说表姐苏静华便道:“今日我从外面回来,看见表小姐从咱们这边出来,不知是不是找你的。”
“找我?不曾听说,当时可有人在?”晏长歌警惕问道。一扯上苏静华她就神经过敏。
何嬷嬷这还没问,当下拍了脑袋,急道:“瞧我这破记性,我回去屋里都没人呢。也没瞧瞧少没少东西。”
她说罢就掏出钥匙,最先去看晏长歌的首饰盒子。她这里值钱的东西多,平日何嬷嬷看的紧,后来一些交给海棠打理,至于屋里的摆设,诸如古玩都是丹椒打理。她数了好一会,原本安安静静的,忽然叫了声。
晏长歌拿碗的手都一抖,忙看过去,关切道:“何嬷嬷怎么了?”
“姑娘,你这首饰里,一串玫瑰红的碧玺手串而丢了,还有……还有一支金累丝夏蝉饮露的篮簪也丢了,可都是值钱的东西,一样就够我这样的人活一辈子了。”何嬷嬷生性节俭,只要是晏长歌的东西,都要悉数留着,最厌恶的就是偷东西的人。
她拍拍手,很是懊恼,自责道:“这事不能完,我还得找回来才好。”
何嬷嬷雷厉风行,当即把院里的人都喊过来,晏长歌便在一旁看。
对她来说,那些首饰都是次要,偷东西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身边人最忌德行不好,她上一世就是因此落到那个地步,吃了不少亏。如今看见屋檐下站着的一排人,她大致以在心底猜出。
晏长歌摸了摸怀里的玉如意,神情平平静静,不过微微掀起眼帘时,正对着的还是海棠。
因为何嬷嬷也给了钥匙给海棠,第一个问的就是她。声音严厉又大,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在众人面前都很有威严,大家怕何嬷嬷也只能在身后骂几句过过瘾。
海棠平日看着都是沉稳的人,今日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抖,那些确实是她偷的,原以为晏长歌会劝何嬷嬷不要去找,丢了就丢了,凭她以往的性子和事例,都是这样的过去的。晏长歌性子软,不在乎这些财物,她也是在袭人的炫耀下才做了这样的亏心事。
“你管的东西今天才发现有东西丢了,我老了,也是相信你才给你管姑娘的贵重物品,你倒好,若不是我今日检查了,这东西还真就被忘了。姑娘平白遭的损失找谁?”何嬷嬷质问道,“我今个慢慢查,不急。”
海棠咬着牙,白着脸点头。
后面何嬷嬷真是一个一个问过去,顺便搜了她们的屋子,不过一无所获。海棠早在上次同绿水见面时就将那簪子赠给了她。平时都是绿水送东西给她,且好东西不少,她也想投桃报李。就干出这样的事来。
至于那个碧玺手串儿,是被她藏在了小衣里,等着成亲后戴着。
何嬷嬷查不到人,夜里怄气,第二日去厨房路上遇见苏静华的婢女,一瞅她头上顿时眼直了,还仔细看了好几眼回去跟晏长歌说。
晏长歌也一愣,照理说是不会的,但簪子插在她头上,这又怎么说?外面大太阳的,她揉了揉前额,对何嬷嬷道:“此事先不要说,叫外面的秋蕙看紧海棠。”
“知道了。”
午后日光掠过槅扇,树叶风一处就开始哗哗哗从枝头掉落。过几日晏少谙要走了,大夫人带着家里的庶女准备去外面的双溪寺祈福。
原本他这个年纪早就能去科举,偏他还想多读几年书,到外游历,这可急坏了大夫人。恨不得拿着鞭子把他赶到考场上去。
三日后晏长陵穿着晏长歌送他的衣裳出去了。他难得出来一次,穿的精神,上了妆,竟觉得阴柔秀气,真真跟个女孩没二样。大夫人见了不动声色,见他还活蹦乱跳的心口堵着一口气。
他翘着兰花指,抚平袖子上的褶皱,见晏长歌迟迟才到,细了嗓音轻柔对她道:“姐姐来我这里。”
晏长歌呆愣愣过来,心想,这人怎么今个儿这样的声音??不过碰上柔情似水的模样,真想抱到怀里好好揉揉才好。
大夫人瞥了他一眼,见男不男女不女的,暗自轻哼了声,面上却和蔼道:“你们姐妹如此和睦我很高兴,今个是带你们去双溪寺给你们长兄祈福的。”
苏静华自然也在,闻言说了好些好话夸赞晏少谙。她吹人很有手段,并不是直接吹,而是拿人做衬托,短短功夫就叫大夫人满意地看着她,笑道:“就你这嘴儿是甜。”
晏长陵余光扫过她唇上的榴花红的口脂,今天苏静华的打扮明艳,穿的裙子与他真是极像,不过人比他娇小一点。
他垂眸看着指尖,听见流苏晃悠的声音才半掀眼帘。原来是晏长歌扭头再偷看绿水。他也顺着视线看过去,意料之中看见了那根晏长歌丢失的簪子。
晏长歌微微压了眉头,知道海棠怕是已经很绿水勾搭上了。心里冷笑,猝不及防被人挠了手心,手还缩不回去。
一抬头,他已经松手,双目微红,泫然欲泣,唬的晏长歌一怔,她是怎么了,到底哪里不对又惹哭了他,上次他生气是因为自己没有理他,难不成今个儿也是?碍着人多,她不好意思问出来,梗着脖子正襟危坐。
“姐姐可真是不喜欢我,对待别人的婢女比对我这个妹妹还要亲。”他带着哭音,颤颤说出来还有几分勾人,人都看过来。晏长歌面皮薄,一下子蹙眉道:“我怎么可能如此?”
于是晏长陵就指着绿水头上的金累丝簪子问道:“你平日那根簪子我问你要了好久,你不愿给我,如今给了别人,怎么说?”
大夫人当他是个孩子心性,喜欢争强好胜,嫉妒心强,真准备责他一声,但丹椒这人嘴快,已经赶在了她面前,大声道:“怎么可能,我家姑娘也是喜欢极了,这几日咱们院里遭了窃,那根簪子是丢了的。”
话一出口,屋里人有的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