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少谙回来带了些徽州的土特产给母亲,人冷冷淡淡,对苏静华只是客气地点了头,入了书房一待就是整日。因他是大夫人的眼珠子,苏静华想见他也不容易,大夫人排斥一切长得好的姑娘靠近他,怕他沉迷女色,荒废学业。
她本想去看看他的,又怕惹自己姨母讨厌,整日想着这些事,最后还是绿水拿了条帕子给她,跟她说起晏四姑娘才好些。
苏静华摸着上头的牡丹,问绿水:“这四姑娘的手艺不错,竟是双面绣,你没拿错?”
绿水摇摇头,而是压低声音道:“教四姑娘的师父是个蜀绣高手,却并不会双面绣。”
这才是问题所在。闻言苏静华抬眼,道:“你的意思是说四姑娘这是自学的?”
“小姐之前捡了一条湘绣的帕子,就在那附近,不知可是这四姑娘的呢,她绣艺高超,既会蜀绣,又学会了这双面绣,怎知没有学会湘绣呢?”
苏静华嗤笑一声,想起晏长歌木讷保守的模样,看不出是个聪明的,她还是打算试一试,于是下午去侍奉大夫人时提了一句。
“我见四妹妹的女红真好,日后我能和她一起做女红吗?马上就是您的生辰了,我还打算绣一面屏风送您,姨母待我是最好的了。”知道晏长歌不喜欢她,若是主母开口,她怎么能拒绝呢?
苏静华讨厌一个人面上却仍是和善待人如亲姐妹一样,大夫人无女,而她又可人的紧,自然是应允了。隔日苏静华便去了听风馆。
晏长歌彼时不知,因着天气极好她被晏长陵拉着出去捉迷藏。听风馆与长青院偏僻,下仆打理的少,杂草枯枝众多,晏长陵便带她去了府里后花园中人迹罕至的一角,那里一片环湖的青竹,种上时令的花,还有假山流水,风景别样好。
丹椒、海棠和晏长歌三个人找,晏长陵先偷回了听风馆。他早就知道苏静华要来了,只是先打发晏长歌主仆而已。
他静坐在明堂,远远的就见那个女子款款走过来,长眉微微扬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小绷。
苏静华进了屋子只见到他一人,不免笑着问道:“四妹妹在内室吗?前个儿我同姨母说想同四妹妹一起做女红,今个便来了,四妹妹平日说话少,一个人住在这里,这儿又大,怕是会孤独,我也正好来陪陪她。”
晏长陵慢慢的穿针引线,不回答她,苏静华笑容僵了僵,只好对里面喊了声:“四妹妹在吗?”
听风馆的丫鬟都被晏长陵拿借口支出去了,见她一副不见到晏长歌誓不罢休的姿态,他终于放了小绷,揉了揉手腕,轻缓笑道:“姐姐不在,且她近日看书,眼睛不大好,我便建议她等来年开春做些针线,如今秋阳正好,她出去散步了。”
苏静华闻言,看着他愈发觉得,这张脸真是越来越耐看了。若他是个男人,她定然要他的。只是可惜了。许是同性相吸,异性相斥的道理,听完他一番话,苏静华算是明白,一个四妹妹不喜欢她,连带着这个五妹妹也是。
她何曾如此放低过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吃瘪,藏在袖中的手握成拳,长指甲掐到了肉里,她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慢慢走近,瞧了一眼他的小绷,上面绣的是……她也不知道什么。
“你绣的是猫儿吗?”苏静华靠近了和蔼道,自然而然就坐在了他身旁。
晏长陵不留痕迹看了这个表姐,心想,这可真是不点破不罢休,脸皮略厚的人,相比之下,四姐姐就脸皮薄的厉害了。
他果然还是更喜欢四姐姐。
“这是狮子。”晏长陵面无表情道。
苏静华见这么烂的绣工,便想拍拍他的手,但晏长陵冷着脸避开,绿水见着了忙低着头。苏静华干笑几声,大致对晏长陵有个印象,孤僻,生人勿碰。
“我记得四姑娘的女红是极好的,怎么,没有教妹妹吗?”苏静华问道。
晏长陵嗤笑出声,冷冷看着苏静华,起身掸了掸衣衫上的褶皱,看着外面的天儿,道:“四姐姐教我,可我学的一般,日后出家去,学女红做什么?”
苏静华也慢慢冷了脸,好言他不听,她何必再客气?一而再再而三堵她,真当她脾气好,是个软柿子不成?
“四姐姐出去有一会儿了,我去找她,表姐自便。”他说,头也不回,晾了她就走。
人影不见了,苏静华猛地拍了一旁的小几,怒极而笑,对绿水道:“这一个个儿的,真当我是死了一样!”
她摊着手,细数了一遍:“晏长歌那个小贱人,几句就怼,不领情且木讷要命,我好意送她礼物,当众拒收,外人看着好像我眼巴巴来巴结这个没了姨娘的庶女,而这个晏长陵就更厉害了!”
她冷冰冰盯着绿水,绿水只觉浑身都被她看的难受,愈发垂头不语。
坐了会没人,苏静华正打算走,刚到门边儿,忽停住,吩咐道:“你在这儿看好,有人就提个醒,拦住。”
她去了晏长歌的卧房翻找。
转过屏风,针线篓子就搁在美人榻上,一眼就看见了,她大致扫了一眼,没有湘绣,屋里摆的整齐的书籍无非是《女训》、《女则》之类,各个不同版本。
她啧了一声,不屑地收回视线出去。
主仆二人才出去走了几步,那边的何嬷嬷也回来了,打了个简单的招呼便离开。
*
晏长歌跟丹椒海棠二人在那儿找了半天,愣是个鬼影子都没见着。出了一身汗的晏长歌进了竹林,垫了块帕子在青石上坐了下来。
“五姑娘到底躲在了哪儿呀?”海棠抹了抹汗,手挡着阳光。
“不知道呀。”丹椒道。
晏长歌叹了口气,今个儿绝对是她出汗最多的一天了,向来病态的面容染了一抹胭脂色,她靠着石头闭了眼,将另一块帕子盖住了脸,对她二人道:“你们先继续找吧,若是觉得累也可以先回去。”
海棠巴不得她早点说,但身边还有个快嘴的丹椒,当即一拍胸脯,拉着海棠道:“我们继续找!”
“你......”海棠气的胸口起伏剧烈,冷着脸没有甩开她。
俩个人走后林中一片寂静。晏少谙路过此地时踩着了枯枝落叶,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让半梦半醒的晏长歌听着了,叫道:“人找着了?嗯?”
闻声他看过去,只见是个帕子遮了脸的年轻姑娘,今个儿比前几日暖和,衣衫少穿了一件,半躺在青石上,身姿曼妙,声音疲懒,像是有个小钩子。
无人回应她,她慢悠悠扯了帕子,忽然就撞见晏长陵那带笑的剪水眸。
“我刚说话你怎么不理我?”晏长歌捏了一把他的脸颊。
他一愣,随后眼眸沉了沉,轻声笑道:“见你像要睡着了,便没有应呢。”
他回忆了方才来时的场景,不曾见到有人,那么,那人是男是女的。他握着晏长歌的手,微微垂下眼帘盖住了眼里的晦暗。
林里风吹过,晏长歌感觉掌心有些烫人,忙抽回去。
“走吧。”她站起来理了理裙衫,抬头发现这妹妹居然又长高了,日光从竹叶见漏下来,被他遮住,平白有种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