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岑意借着收到生日礼物的激动,趁机拥抱了迟恕。
迟恕可能是看在生日的份上,居然没有躲开她。
她抱着就舍不得撒手,虽然心跳得疯狂,像个用力砸出去的乒乓球,可是,他身上的味道好好闻,浅浅的柠檬气息,让人觉得清爽干净。
还有,他的腰围配上她的臂长,简直是最舒服的尺度。她把脸埋在他的左肩,忍不住咧嘴笑得像个傻子。
“你知道吗?这是我从小到大,收到最喜欢的生日礼物。我简直要感激涕零了!”
“你要涕零就涕零,不要在我衣服上蹭行不行?”迟恕被她贪婪地抱了半天,终于又烦了。
岑意还想要得寸进尺,她手上没松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转过来过于明显地垂涎他诱人的薄唇。她趁着他在说话,悄悄地往上凑,只差一点点就要成功的关键时刻,被他毫不留情地从身上扒开,功败垂成。
当时她暗搓搓地想,下次送东西不能用纸袋来装,一定要送他两个篮球,让他一手抱一个,看他还怎么能把她从身上扒下来。
唇与唇的亲密接触没有成功,可是后来,迟恕把她送到宿舍楼下,用手和她的长发做了一次亲密接触。他难得那么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对她说了“晚安”。
她顶着幸福的鸡窝头和所有人的目光,满足地上楼睡觉。
岑意后来拐弯抹角地向迟恕问起过那件衬衣。
迟恕生日以后对此只字不提,她觉得不应该。他如果看见了那件衬衣的特别之处,就算笑话她不矜持,骂她恶作剧,也总该有点反应。
可岑意问起时,他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看得她心虚,他却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这么热了,谁还穿衬衣?”
她默默地想,也许,要到秋天能穿衬衣的时候,迟恕才会想起她送的衬衣,才会发现这个秘密了。
可是,纪千尘至今也不知道,迟恕后来又没有想起那件过季的衬衣。
那年夏天,他们毕业了,岑意在毕业的那晚,决定远远地躲开他。秋天来临的时候,她早已经消失于他的世界里,他或许,根本不愿再想起她,也许会抹去一切关于她的痕迹。
纪千尘也没有在房间里留下任何痕迹,她休息好了,便悄悄离开了这家酒店。迟恕和蒋波的房间是提前预定的,她今天赶过来,已经订不到房了。
她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店,开好了房间,下午睡了一觉。傍晚时,她接到蒋波的电话,说今天会谈很顺利,有她的功劳,叫她一起出去吃晚饭。他问了她住在哪家酒店,说等会过来接她。
迟恕和蒋波午饭时是在酒席上应酬,晚上没什么公事了,便想要犒劳功臣。只是纪千尘嗓子疼得厉害,没什么胃口,于是跟蒋波说她已经点了外卖,叫他们自己去吃。
她草草解决了晚饭,窝在被子里看电视。门铃响起来,她冲着门口问了声:“谁啊?”嗓子难受,声音也有点哑。
那人不回答,接着按门铃,按得一声接一声,好像理直气壮,好像还很有脾气。
纪千尘从被窝钻出来,跑到门口往猫眼里看,正看见迟恕在盯着她。她吓得心里一咯噔,才反应过来他从外面明明是看不见她的。
他这个人的气场什么时候都那么足,哪怕他光站着不说话,哪怕只是眼角余光,也让人没法忽视他的存在。
她磨蹭的这个过程,门铃又响了两下。她拉开门,用公式化的职业微笑来应对门外的人。
“迟总,这么晚了,有事啊?”
迟恕的目光幽幽地从她光滑的肩头扫过,面无表情:“套件衣服,跟我走。”
纪千尘反应过来,她只穿了件非常凉爽的吊带衫。夏天女生穿吊带在街上走的多的是,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房间的冷气开得足,她先前缩在被子里不觉得,这会儿感到了凉意。
她捂着嘴咳嗽了几下,反身回到床前,抓起件针织开衫穿上,却并没有要跟他走的意思。“去哪儿啊?”
“去医院。”他还是和当年一样霸道。
“不去。”纪千尘索性在床边坐下了,“我在A市买了药,只不过今天出门急,忘带了,明天回去就接着吃药。”
“明天?”他皱着眉,神情不悦,“你如果明天发现自己已经咳成了肺炎呢?”
他长腿一迈,几步到了床前,像从前那样拽住她的手腕,要强行带她去看病。
纪千尘往后缩,他攥得紧,手腕抽不出来。她急了,用另一只手去掰,他不吭声,由着她掰。
五年了,她还和读书时一样,手臂纤细,张牙舞爪起来反而有些惹人疼。他即使拽着不松手,却也不敢太用力,怕给她胳膊弄折了。
纪千尘好容易把他的手掰开,他又重新扣住,手掌上还残留着她掐出来的指甲印。她再掰,他仍然不说话,由着她,显出极好的耐性。
纪千尘禁不住恼火,职业微笑和礼貌的尊称全都一边儿去。她叫起来:“迟恕!你一个男的,大晚上跑我房间来待着会不会非常不合适?”
迟恕瞥她一眼,保持着掌中的禁锢,声音清淡却带着挑衅。“你呢?你一个女的,之前一个人在我房里,盯着我的衬衣看什么?”
“……”纪千尘瞪大一双水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他怎么知道她盯着衬衣发呆了?他有读心术?他在自己房间装监控?谁会这么有病!
她排除所有的可能,还是想不通,一脸茫然地问:“你怎么知道……”
他已经狡黠地微微勾了勾薄唇:“猜的。”
一间整洁的屋子,一张素白的床,一般人的目光,都会落在唯一显得凌乱和色彩突出的地方,就是那件黑色的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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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那件衬衣和当年她送的那件款式一模一样,仅仅少了领口的那点“特色”。如果她真的关注到了,或许说明,曾经让他铭记的过往,她也并没有忘怀。
“什么猜的?你这是诈骗!”纪千尘终于反应过来,他在和她玩心理游戏。
迟恕并不想费精神和她争辩,一把将她拉下了床,又低头看着她白嫩的小脚丫,拎着她轻声呵斥了一句:“穿鞋。”
“你很烦!”她撇嘴,“我现在又没有缠着你,我就算不停地咳嗽打喷嚏流鼻涕说胡话,也都不会吵到你,你非拉着我去医院干嘛!”
迟恕的眸光沉了一下,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却似乎是耐性被消耗殆尽。他干脆弯腰抄腿,准备把不配合、不穿鞋的人直接抱走。
纪千尘在顽强地抵抗,她猛地往床上一退,结果把扣住她不放手的迟恕也带了过来。他猝不及防地压过来,幸亏反应快,他用胳膊撑住了床,不然的话,会整个压在她身上。
这样的距离和姿势,当初她曾默默地肖想。
她视线的上方,是他性感的薄唇,绷紧的下巴和喉结的弧度,曲线利落。
他能感觉她胸口起伏,透露着甜美的气息。
俩人的思绪都像卡了壳一般,停顿片刻。
纪千尘突然皱着眉,推他,使劲把脸转向旁边,重重地咳。她这个动作太大,眼看着头要碰到床头柜的一角,他拿手帮她挡了一下。
她的额角撞在他的掌心里,他的手背为她隔开了柜角。
他等着她咳完,才默默地撤手,看见她咳得久了,眼睛有点红,眼角泛着水光。
纪千尘好半天才平复了气息,楚楚可怜地坐在那里。她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很累,如果让陈欣怡知道她和迟恕在房间里这样拉拉扯扯,这又叫什么事情?
“你走吧。我的事,不用你来管。”她把他说过话都还给他。
迟恕垂着眼睑,静静地站在床头。半晌,他转身往门口走,只有声音冷淡幽凉地传来。
“你很记仇是吗?刚好,我也是。”
房门关上的声音让她莫名难过,迟恕走了。
她没看见,迟恕带上门走出去的那一瞬,眼圈也红了。如果看见,或许会更难过。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难过,是房屋中介打电话过来,提醒她该交房租了。人穷起来,往往不记得要给钱,她可不是存心的。
纪千尘放下电话心情更加不好,觉得自己一定是脸上写着个“衰”字。有病、没钱,攻略失败,随时要完。
这一刻,想要在有生之年做个有为青年的坚强突然瓦解,她靠在床头念哪吒的经典台词:“生活你全是泪,越是折腾越倒霉,垂死挣扎你累不累,不如瘫在床上睡……”
她不知道自己瘫了多久,又听见门铃在响。
这回,是宾馆温柔的服务员,她拿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盒药和一瓶止咳糖浆。“有位先生叫我把这个交给您,他说您知道的。”
“……”知道个P!
纪千尘不好为难服务员,微笑接过,道了声谢。她关上门,手机上立马进来条短信。
迟恕:明天你自己回A市,我和蒋波改飞上海,下午有个交流会。我让蒋波把时间和地址发给你,如果你敢不吃药,订错了机票,我会向路子俊投诉你!
纪千尘对他的嚣张感到抓狂,她强忍着想要跑去迟恕的房间找他单挑的冲动,锁了屏,想砸手机,可手机是自己的。
她想了想,又把手机解锁,给魏婕发微信:有空吗?急需诉苦对象。
魏婕秒回电话,纪千尘正在感动,就听见魏婕在电话里说:“今天好枯燥,都没什么有趣的事发生。来吧,你遇上什么倒霉事儿了,说来给姐乐一乐。”
“……”纪千尘“呸”了她一下,还是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房间里意外产生的暧昧姿态。
魏婕默了半天:“你是说,迟恕来房间接你去医院你不去,然后他又花钱给你买药了?你确定是找我诉苦的,不是秀恩爱?”
“……”纪千尘反驳:“恩爱个P啊,他自己说的他记仇呢。”
“我是不太懂你俩的相处方式诶,你大老远拼了命地跑去给他送公章,他掏心掏肺地担心你生病,你俩为啥要过得跟仇人似的?”
“我哪有?”纪千尘觉得,被魏婕这么一说,整个味道都变了。“其实,我这次回A市就觉得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他对人比以前好太多了,对员工都很好。你不知道上回,一个文员向他投怀送抱差点摔伤,他还扑过去救人了。要是搁在以前,他可能会看着人家摔残吧……”
她在这儿絮叨,魏婕的注意力却跑偏了方向。“扑过去救人?他俩抱上了??”
“那倒是……没有。”她意识到自己快要被魏婕带跑,又重新控制了话题方向,“喂,请注意,我要说的是,他现在对员工都挺好这件事。不是对我一个人好!”
“哦。然鹅,他以前对你也很好啊,可你还是跑了。”
“以前?你说上大学的时候?他对我好?你没搞错吧!”
“你自己一点儿没觉得?我听见暗恋他的那些小妖精们背地里都这么说。”
“那你呢?”纪千尘追问,“凭你的经验,也认为他是对我好的吗?”
“你看我像有经验嘛?”魏婕大大咧咧、理直气壮地反问。
她一个母胎单身,仿佛天生和爱情不沾边的人,有经验才怪!
所以,魏婕和岑意是朋友,她俩一个不懂人间情事潇洒来去,一个爱了多年却又失之交臂。两位大龄单身优质女性,拥有同样感人至深的情商。
纪千尘觉得哪里不对劲。在岑意的记忆里,迟恕不喜欢她,只是被她缠得久了,所以有点习惯了。又或者,迟恕外表桀骜不驯,其实却有一颗柔软的心,他不好意思太过打击原主罢了。
难道说,事情并非岑意以为的那样?迟恕对她,也曾有一点点动心?
如果,五年前岑意知道是这样,她会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为了他,再勇敢一次?
纪千尘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她穿越而来,已经不是最初的岑意。
手机再次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没想到会是路子俊。
他那边的环境很嘈杂,像是某个大型活动现场,很快,他走到了相对安静的地方。
一接通电话,他就忙着解释:“我刚刚才忙完,然后就听邓莹说,安排你去江城出差了。我批评她了,她自己工作失误,害你辛苦跑这一趟。”
纪千尘笑了笑:“没事的。她手上的琐事多,难免出错,您别训她了。”
“嗓子哑成这样了,还说没事?”路子俊顿了一下,又说,“你不必担心,邓莹也知道这次失误,是她的主要责任。我跟迟总联系过了,还好最终没出什么问题。我只是就事论事,邓莹不会有别的想法。”
他这样说,是为了让纪千尘放心,工作归工作,他批评邓莹是正常的,不会影响俩人工作中的人际关系。邓莹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助理,某些方面的素质和李糖不能同日而语。
纪千尘带着感激,却又觉得自己跟他说“谢谢”的时候太多了。因此,她只是说:“我有消炎药的,明天就回A市。”
她没好意思说,药是迟恕买的。
路子俊似乎也习惯了她的独立,就像下雨天站在公司门口,她对他说“我有伞”。于是,他没再过多追问,放电话前,补充了一句:“以后再碰上这种事,你身体不舒服就说出来,我另外安排人去。”
纪千尘说“好”,最后俩人互道晚安。
路子俊这人就是这样,做什么事总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既不会觉得冰冷,也不会因为靠得太近而让人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