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单独的一间病房,虽然不算宽敞,但因为医院特殊的环境,显得格外安静。
静得像是连一个头发丝儿落在地上都听得见似的。
护士小姐的话就如同一个重锤,铆足了力,砸到了宋希雅心上。
宋希雅的声音有些嘶哑,下意识问:
“什、什么?”
一看宋希雅这样的表现,护士小姐也算是弄明白了。
看来,这位大半夜自己打了急救电话的病人,连自己怀了孕都不知道。
这样一想,护士小姐连声音都更柔和了一些,开口解释道:
“怀孕不足三个月,是自然流产,好好休养一段,这段时间不能太伤心了,不然会伤身体。”
听着这些原本对宋希雅来说应该很遥远的话。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许是因为痛得太久了,她现在像是感受不到心口的钝痛似的。
只是眼中的泪骗不了人,晶莹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护士小姐看得着急,忙说:
“哎你别哭呀,流产也要做小月子,你这个时候哭,对眼睛很不好。”
说完才觉得这样对一个刚刚失去胎儿的女人有些残忍,又补上一句:
“唉,总之尽量不要太伤心了。方医生说,你这胎原本就不稳,看你这状态,这段时间也是不太注意身体。行了,让你家属尽快来医院吧,这样没人照顾可不行。”
护士小姐说完这些话,便转身出了门。
这个时候,旁人再说多少都没用,还是要自己走出去才行。
宋希雅整个人有些发愣。
她浑身上下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了。
整个身体像是动也不能动,只有神思像脱缰的野马,四处乱窜。
从前的时候,她其实很想很想和他有一个孩子的。
或者说,一直以来,她都想和他有一个孩子。
他长得那么好看,人又聪明,他们的孩子,一定会机灵又可爱。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想法了。
那时候他们关系还没有现在这么僵,至少他还会对她笑。
还会陪她一起吃晚饭。
那时候她总是想,以后他们结婚了。
一定要养一只萨摩耶,再养一只布偶妹妹,加上一个小孩子,就是一家五口了。
就那样,简单的,幸福着。
可是也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他们之间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总是很晚回家。
最近更是干脆几天几天的不回家。
回到家里,两个人相对无言。
她连想对他说几句话都没有机会。
两个人之间,就只有做。
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那是他在她身上单纯的发泄。
那么的野蛮、粗.暴,不讲道理。
且没有任何措施。
她对避.孕.药过敏,身体又不好,吃过一回,差点要了小半条命。
不过后来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们见面的机会,从每天见,变成三五天,再后来是一两周……
昨天晚上那次见面之前,他们两个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见过了。
她的例.假总是不准,要烦恼的事情太多了,也就没怎么注意过。
没想到……
枕畔的手机铃声突然炸裂似的响起来。
宋希雅的神思被拉了回来。
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中,枕畔已经被她的泪打湿。
泪沾湿的地方,暗暗的,像是一团阴影。
连手机屏幕上,都被溅了几滴。
她用没插着针管的左手抹了一把泪,才艰难地拿起电话。
意料之中的失望如期而至,电话果然不是傅云哲打来的。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
“洋姐。”
是宋希雅的经纪人,胡洋。
她艰难地将电话接起来,一开口就礼貌地唤了一句:
“洋姐。”
宋希雅的声音从来都是清越动听,这时因为哭得太多,变得颇为嘶哑。
这么一开口,胡洋有些惊讶,下意识问:
“希雅啊,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有点感冒,嗓子哑了。”
宋希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生活上的事情,她不想过多的带到工作上,给旁人徒添麻烦。
说完,她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被傅云哲一杯红酒毁掉的那份合同。
忙又带着歉意地补上一句:
“洋姐,对不起啊,那个合同的事我又搞砸了,签不了了。”
宋希雅是个演员。
在圈中一直处于一种尴尴尬尬的状态。
有戏演,有角色。
虽然都是一些成本不高的戏,一些不太重要的角色。
可是也算混个脸熟,总不会沦落到很久没有戏拍。
就这么尴尬地混在三四线。
这次胡洋给她的合同,绝对是她出道以来,接到过最好的资源。
就这么被毁掉,她对胡洋的歉意其实更多于对这戏她拍不成的惋惜。
毕竟这么多年来,哪怕她这么糊。
胡洋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她。
电话那头的胡洋听到宋希雅这话,反而笑了两声。
直接说:
“没事没事,不用管那个合同,在我给你撕到的新资源面前,其他都是弟弟。”
宋希雅这时候脑袋有点跟不上,直问:
“啊?”
因为宋希雅的刻意掩饰,隔着电话,胡洋并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同平常的地方。
便笑着解释说:
“是郭导的电影,他是我大学学长,前段时间我听他们内部消息说是在筹拍新戏,我就把你的资料投了一份过去,郭导说你的形象符合他的想象,不用试戏了。”
不用试戏的意思,就是已经给她定下了角色?
这未免太过容易,宋希雅不相信这么好的事情会突然砸到自己头上来。
胡洋说完话,没收到回应,知道宋希雅这是不敢相信愣住了。
这才继续说了后话:
“这角色虽然不是主演,戏份也不太多,但是要到美国封闭培训三个月。你……家里能接受这个吗?”
对于宋希雅的家庭情况胡洋并不是很了解。
只是知道,她常常因为家里的原因推掉一些工作。
可是娱乐圈就是这样,你不参加商业活动,不参加综艺,一进组或是不进组就是几个月。
很多这种情况的艺人也就是混个脸熟了。
宋希雅闭了闭眼。
没想到,突然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她眼前。
她清楚的知道,这个机会会完全割裂她的生活。
三个月封闭培训,还是在国外,傅云哲不可能同意的。
昨天那份需要去南方拍的古装都被他一口否决。
“洋姐,我……”
她顿了顿。
胡洋怕她下决定太快,忙说:
“要不你再考虑考虑,这事不急的。”
“不用想了。”
宋希雅紧紧咬了咬唇,倏忽又放开,转瞬之间,已然下定了决心,
“我去。”
她该有自己的生活。
不该是另一个人的附庸。
为了自己的事业,她曾抗争了无数次,每一次都在他的横眉冷对之下妥协。
可是这一次,她不想再妥协了。
他的冷眼相待,他的怒火,他的不在意,她都受够了。
那个来了匆匆又走的小小生命,让她的身体受尽苦楚,可是更疼的是她的心!
一思及此,眼里心里的浓浓悲伤就急剧涌出来。
让她控无可控。
啜泣声浅浅顺着听筒传到了电话的另一头。
胡洋意识到宋希雅情绪的不寻常,忙问:
“希雅?你怎么了?”
“…洋姐实在不好意思,我,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宋希雅有些难以启齿,说话的时候,还有难掩的哽咽。
不为旁的,偌大的平城,举目无亲。
竟然只有胡洋这一个工作伙伴,算得上是朋友。
胡洋是热心肠的,这些年来也一直很照顾宋希雅。这时闻言,便说: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说。”
“我在市医院,洋姐,方便的话,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宋希雅艰难地开口,她实在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只是这时候没有别的办法,她自己身体这样弱,行动不便。
“怎么还进了医院?”
胡洋那边儿响起了收拾东西的声音,只听她说,
“你等着啊,姐这就来。”
***
在宋希雅的坚持之下,她还是由胡洋带着,艰难地出了院。
虽然她此时身子孱弱,连走路都需要人扶着,可是她知道,她根本无法再去面对傅云哲。
只有离开这里,离开平城。
才能彻底离开他。
电话打到家里的座机,一直打了三四遍确定了他不在家,她才敢让胡洋开着车带她回了那个家。
刚开门,就闻见浓浓的酒气,和混在其中的一点点血腥气息。
屋子里还如昨晚她被救护人员带走之前一样,一派狼藉。
从客厅茶几处到门口这段路,因为她昨夜艰难的爬行,留下了两道明显的血痕。
宋希雅一脸歉意地看向身旁的胡洋,说道:
“不好意思洋姐,有点乱。”
“没事没事,怎么这么客气了。”
胡洋大略打量了一眼,继续说,
“你要收拾什么东西,去找吧,我帮你打扫一下?”
看宋希雅的现在的样子,显然不是能打扫的。
宋希雅连忙摆摆手:
“千万别,你先坐,我给小时工打电话。”
这边是新家,搬过来的时候,旧的东西就丢掉了不少。她的东西本就不多,一个大大的旅行箱,便全数装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