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内,所有人都赶到了,时父时母,时屹,欧普阳。
赵芮生在工作时间里接不到电话,所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时母见时迁的身上也有血,问发生什么了,时迁垂着头,许妄帮她回答说:“遥遥约阿迁回高中看看,雪滑,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时母一惊:“楼梯上摔了下来,多高的楼梯,严不严重?”
许妄:“学校汇演室门口的楼梯,具体还要看医生怎么说。”
时父扶住时母,安抚她说道:“好了好了,还是等手术结束吧,会没事的。”
许妄望了一眼时迁。
“我带你去洗洗。”许妄轻声的开口。
时迁还没有表态,他就已经牵着她朝洗手间的方向走了。
半个小时后,手术结束,时遥被推进看护病房,医生对时父交代病情:“还好摔的不严重,都是外伤,无脑部损伤和血肿,局部软组织受到损伤,情况也不是很严重,后期一定要注意休养。”
时母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遥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生:“半个小时后麻醉药效过了就能醒。”
洗手间的洗手台上。
许妄用纸巾打湿,一点一点将她脸上的血痕擦拭干净,然后是手上的。
她的手还在颤,为了忍住她紧紧的撺成拳头。
他轻柔的掰开她的拳头,细心的一边擦,一边说:“没想到又来医院了。”
他想起来上一次来医院还是半个月前赵芮生摔下威亚,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她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和只字未说的离开。
他笑了声,没提。
“好了。”许妄将红色的湿纸巾扔进垃圾篓,然后轻轻的笑:“完成。”
她知道他是在故作轻松。
但是她做不到。
“许妄...”她脚下的步伐没动,抬起眼睛望向他:“我不懂。”
许妄的视线瞬间柔下来:“不懂什么?”
她答:“我不懂时遥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许妄先一步打断她。
她看着他。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点头:“嗯。”
从她的眼神里,许妄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是她自己摔下去的?”虽然还是问了出来,但是许妄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时迁又摇头:“是...她站起来,我想扶她,但是...”
电话铃声响了。
许妄蹙眉接起,电话那边传来欧普阳的声音:“许妄,你们快回来,遥遥醒了。”
说完电话就挂了。
许妄伸手在她的耳侧揉了揉,安抚道:“我知道了,先去看看吧。”
时迁有几秒钟的恍惚,因为许妄的动作,也因为她什么都还没说,许妄就真的像是都知道了。
病房内,众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门打开后,视线纷纷落在时迁的身上,许妄关上门,率先打破沉默:“医生怎么说,有没有什么大碍?”
看时遥醒过来时的气色挺好,许妄想应该是不严重。
时母把刚才医生说过的话简明的重复了遍,许妄点了下头:“那就好。”
“好什么好啊。”憋了半天的欧普阳忍不住了,视线怨怼的望向时迁,直直的质问道:“阿迁,遥遥是怎么摔下楼梯的?”
许妄皱眉,冷冷的望向欧普阳。
欧普阳没有看许妄,眼神正落在时迁身上进行问责。
时迁看着时遥,时遥整个人笼罩在虚弱之下,就连视线都很柔软,但尽管如此,她都能感受得到那眼神背后的森冷。
欧普阳的质问,像是一道鞭子一样朝她甩过来。
而伴随着的是,时父和时母的注视。
他们也在等她的回答。
也有着一样的质问。
时迁皱眉。
许妄本来已经走至了床边,这个时候又后腿了几步至她的身旁,说:“普阳,注意语气。”
欧普阳从鼻尖轻嗤出一声:“我怎么了?”
“我只不过是问问到底怎么了而已。”欧普阳理所当然的拔高音量。
时母想要说些什么,但许妄又开口了,声音彻底冷了下去:“还能怎么?”
似是正好说到了欧普阳的点上,欧普阳说:“还能怎么?那要问问阿迁为什么要把遥遥从楼梯上推下来了。”
欧普阳越说越生气,差点泄洪。
直到手背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低头看下去,是时遥插着针管的手背。
欧普阳知道,时遥想要让他少说两句,或者别这样。
但他一看到时遥现在这虚弱的模样,他就忍不住的想要揪住罪魁祸首进行讨伐,无论这个罪魁祸首是时迁也好还是谁也好。
他的情感为大,也不想留情面:“遥遥,你都这样了还要帮别人说话,这次是从楼梯上摔下来,那下次谁...”
“欧普阳。”许妄几乎是一字一句的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欧普阳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没说完,皱眉瞪向时迁。
时父假咳两声,打断年轻人的争论,朝时迁招了招手:“阿迁,过来。”
时迁只觉得脚下的步伐有千万斤重,但她还是拖着千万斤的重量走了过去。
许妄的视线从头到尾都放在她的身上。
时父将手轻柔的搭在她肩上,开口的声音也很慈祥,隐约间透着凛然之气。
“告诉爸爸,是怎么回事?”
时母看了一眼时遥,后者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时迁的视线也落在时遥身上,当时的画面再次浮现。
她在众人等待中,回答:“我没有推她。”
因为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她紧握住手心,指尖陷进了肉里也都没觉得疼痛。
回应她的是满室的安静。
欧普阳连头都没回,语气恶劣的开口反问:“没有?”
许妄正要开口。
欧普阳似乎有所感应般,回头说:“那就调监控来看。”
这句话,欧普阳是直接对许妄说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欧普阳的手轻轻的笼住时遥的手,因为害怕碰触到她针孔的位置所以并没有真的将手放上去。
这是欧普阳头一回态度如此强硬。
许妄也一怔。
时父皱眉,朝欧普阳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
一旁保持沉默的时屹在这个时候也开口:“我去调。”
“时屹!”许妄低斥一声,他鲜少会用这样的口吻对时屹说话。
他望向时屹,眼神似乎是在说,欧普阳不明白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一起糊涂?
时屹也直视许妄,只是态度并没变,拿着手机出去了。
许妄跟出去。
时屹的电话还没拨出去就被许妄夺了过去:“你怎么回事?”
时屹的眼神有点疲惫,回答说:“调监控。”
许妄吸了口气:“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许妄摁断了电话,塞回时屹的手里:“你难道...”
“我当然知道。”时屹突然打断他:“我当然知道你问的是什么?”
“可是,许妄,那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许妄一滞。
时屹眼底的疲惫越发清晰,随即又被深邃的瞳色掩盖下去。
时屹继续说:“遥遥醒来的时候,我们问她怎么了,她哭着不肯说,问了好几遍,我们才从她的话里推断出是阿迁故意把她推下去的。”
他的音色苦涩又无奈。
许妄反问他:“所以,你信了?”
“我为什么不信?”
许妄步步紧追:“时遥是你妹妹,时迁就不是吗?”
时屹顿了几秒:“非要我选,是吗?”
激烈的争吵永远都不是拔高嗓门争得面红耳赤才算,镇定理智下的分说才最残酷。
真要时屹选,根本不用时屹开口,答案就已经显而易见。
“所以也就可以偏到这个地步了?”这不是许妄认识的时屹。
时屹:“是。”
“如果真是她自己摔下去的呢?”默了几秒后,许妄又问道。
时屹捏着手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身进了病房。
这个回答,和上一个又有什么区别。
时屹维护时遥的程度,又有什么事不可谅解的?
许妄闭眼,而后沉静的走进病房,谁也没看,径直抓住了时迁的手:“阿迁我带走了,监控调查出来后直接联系我。”
“砰。”病房门被摔上。
许妄的步子很快,时迁的脚步很沉,跟的很艰辛。
但是在许妄带她冲出病房的那一刻,她有一种收获到新鲜空气的重生感。
许妄的手心很大,很暖,紧紧的包裹住她的,很有安全感。
她看着许妄修剪整齐的后脑勺,轻声的开口:“许妄。”
许妄没停。
他一刻也不想再让她在这里待下去,一分一秒都不想。
众人的同情,第一意识下的道理都偏向受伤的弱者,许妄最生气的无非就是时屹居然也会同意查监控。
无论最后结果怎样,他们对时迁的怀疑和指责,始终都是真实存在的。
“许妄。”
身后传来的声音很细,传进耳朵那一刻瞬间拂去他正燃烧着的躁怒。
他回头望向时迁,才发现她的表情很隐忍。
时迁能够感受到他在生气,这是她第一次看他这么生气,即使有长辈在场连招呼也不打直接摔门带着她就走。
这样的事情在许妄的一生里,屈指可数。
她终于得以停下来,用手触了触膝盖的位置,刚才在医院里受人怀疑指责的时候她不动声色,此时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指着膝盖说:“我膝盖受伤了,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