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穆蓁的手扶着那木梯栅栏,突地一顿,缓缓地偏过头去。
“幽冥谷那等地方,掉下?去还能活命?南陈这回是得不偿失,没了萧帝,就算将大魏灭了,又岂会安宁,接下来只会有打不完的内战......”
穆蓁突觉那说话声离耳畔很远,接着便是一阵尖锐的嗡鸣。
整个人轻飘飘地立在那,不能动弹。
过了好一阵,周围的声音才又慢慢地被拉了回来,穆蓁扶着那楼梯,一步一步地朝着那桌人走去。
秋兰到了驿站后,见落起了雪,便去给穆蓁熬了一盅汤,耽搁了时辰,刚端着汤罐子绕到了楼梯口,便见穆蓁立在了几?位官兵前,脸色苍白地问,“萧帝怎么了?”
那几人曾经跟着韩烁去洛中支援过,认识穆蓁,忙地起身行礼,“末将参见殿下。”
“本宫问你们,萧帝怎么了?”
其中的一位少将恭敬地回答道,“回禀殿下,大魏那边传回的消息,半月前,萧帝与大魏在幽冥谷交战时,萧帝已不慎跌下?了幽冥谷......”
萧誉是个什么样的人,穆蓁非常清楚。
前世她死的时候,萧誉还活的好好的。
虽不清楚他最后是什么下?场,但穆蓁知道,就凭萧誉的脑子和本事,定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成为了南陈说一不二的君主。
前世如此,况且如今他还带着两世的记忆。
先前以雷霆手段灭了虞氏,握住了兵权,这回能去攻打大魏,必定也是有十成把,才会亲自出兵。
穆蓁完全不信那少将的话。
“你是听说谁的?”
那少将如实回答道,“是北凉密探的急报,正巧经过了属下?的手,消息于一日前就已传到了北凉,殿下想必是在赶路途中,没有及时收到。”
大魏已于四五日前就已经被灭,南陈的裴将军和谢将军为了压制萧帝的消息,一直同大魏周旋,故意拖延时间。
谁知人还是没找着。
瞒也瞒不住,如今别说是北凉,整个天下恐怕都已经知道了萧誉跌入幽冥谷,生死未扑。
消息既是北凉在大魏的密探传回,当不会空穴来风。
那少将见她似乎还是不信,便多了一句嘴,“南陈虽然赢了,但战场上刀剑不长眼,谁也说不准,萧帝就算是一介帝王,到了战场,同样也是凡夫俗子......”
话音刚落,便见穆蓁突地转身往门口走去。
几?人说的话,身后的秋兰也听的一清二楚,本也是震惊不已,突见穆蓁回头就往外冲,秋兰忙地搁下?手里的汤罐,追了上去,“殿下,外面落着雪了.......”
穆蓁的脚步未停。
到了马车前,秋兰只好着急地问道,“殿下,咱们要上哪儿,奴婢先上楼拿上东西吧......”
穆蓁一只脚都登上了马车,突地又顿在了那。
是啊。
她去哪儿呢。
萧誉是南陈皇帝,身边有无数的谋臣和将士,用不着她去操心。
两人虽说前世是夫妻,可重活一世后,她从一开始就已同他撇清了关系。
在离开南陈的那一日,在萧誉将那枚玉佩还给她时,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两人之间都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
他是南陈皇帝,她是北凉公主。
若非要说有什么关系,也是敌对的关系。
就算他当真死了,她为何又要着急。
穆蓁愣在那,良久都没有为自己找出此时为何会心慌的理?由来。
秋兰追到了跟前,劝说道,“如今天色已经晚了,又下?着雪,殿下想要去哪儿,咱们先在此歇上一夜,明日天一亮就走可成。”
秋兰说完,便紧张地等着她。
半晌,穆蓁终于收回了脚步。
穆蓁回过头,那白雪已在青丝上薄薄地落了一层,冰凉的雪瓣落在脸上,穆蓁却似乎没有半点知觉,木讷地朝着驿站走去。
回到房内,秋兰赶紧给她沾干了发丝上的雪水,又将适才煲好的那罐汤端到了她的跟前,“殿下喝些,暖和下?身子。”
穆蓁握住汤勺,埋下?头。
却如同着了魔一般,脑海里全是萧誉身着大氅,一副病恹恹地依在火盆边上的模样。
不可能的。
那般机关算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犯险。
说不定也是只是他的一个计谋罢了。
穆蓁胃里发胀,动了动勺子,一口也没喝进去,早早地洗漱完,便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一闭上眼,脑子里便是各种画面。
那些记忆分?明已经被她尘封了起来,又不断地浮现在了眼前。
那日她同他闹过后,翌日便来到他跟前,抱着他的胳膊轻轻地道,“誉哥哥,万一真有一日我们被困在了雪山,你就自己走自己的不要管我,我不怕冷,也不怕死。”
萧誉顿了一阵,才转过头问她,“为何不怕。”
“因为我什么都得到了啊,生来就是公主,嘴里含着金钥匙长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若真死了,也没什么遗憾。”她下颚搁在他的胳膊,抬起头撅着嘴道,“可誉哥哥不一样,誉哥哥太苦了,这辈子还有很多心愿没有完成,还没回到自己的家呢。”
说完她便埋下?了头,小声地道,“我觉得誉哥哥的父亲并不是个好人,兄长说就是因为他纵容妃子,给誉哥哥投了毒,誉哥哥的母后才死的。”
那时萧誉不过才五岁,知道真相后,差点将自己的父亲掐死。
是以,才被送来了北凉为质。
她心疼他,没有人知道在那一刻,她早已下?定了决心,这辈子一定要让他回到南陈,要让他开心幸福。
她怕他看出自己在哭,便将头埋在他的臂弯。
片刻却被一只手盖在了手脑勺,轻轻揉了揉,“不会。”
她头一回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宠溺。
她顾不得脸上的泪珠子,抬气头又看向他,“不会什么?”
“不会扔下?你。”
她愣愣地看着他。
半晌又见他唇角一勾,望了过来,“舍不得。”
穆蓁躺在床上,呼吸突地一滞。
秋兰适才见她歇息了,便也准备去外屋开始洗漱,刚收拾完,便听到了外边“嘭”的一道门响。
秋兰一愣,忙地走了出去。
却只见到了从门槛上急速消失的一块衣角。
秋兰神色一紧,赶紧追了上去,“殿下......”
等秋兰追到楼下?,后院便传来了一道马匹的嘶吼声,秋兰急急忙忙地跑去了前院的出口处,然还是没有来得及,只见穆蓁骑马从她跟前疾驰而?过。
秋兰颤声唤道,“殿下。”
回应她的却只有渐渐远去的马蹄声。
秋兰脸色发白,赶紧唤醒了客栈里的亲随,“殿下要是出了事?,谁都别想活命......”
漫天大雪,只有驿站附近的那条路,尚有灯火照着,勉强还能瞧着清路。
周遭一片漆黑。
狂风里的雪花,打在穆蓁的脸上,视线完全一片模糊。
她终究还是做不到不管不问。
就算她恨他,就算是不想同她再有任何关系,可她从未有过一日,想过要他死。
她也等不到天明。
她只想早些回北凉,亲自去问问父皇和兄长,证实那少将之言不过只是传言,并不可信。
马车两日的行程,快马大半日便看到了北凉城门。
一夜的风雪,将穆蓁那双眸子浸的殷红,赶回皇宫时,竟有了几?分?落魄和狼狈。
穆蓁先去了晨曦殿。
马靴踩在那殿前的金砖上,穆蓁突地有了熟悉感,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便见跟前的白玉台阶上,果真立着一人。
素色的大氅拖地,是南陈人的打扮。
穆蓁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心口突地一阵阵地跳了起来。
门口的王仪差点没将她认出来,到了跟前了才惊呼了一声,“殿下这是怎么了......”
那背影跟着转过了头。
然而那张脸不是萧誉,而?是宴观痕。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今天没能三更,明天再来,明天下午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