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萧誉离开?皇宫不过?才一月,再见北帝时,北帝已苍老了许多。
鬓边的白发增了不少。
见到萧誉,北帝也没有了之前?待他的防备和厉色,只讽刺地笑了一声,道,“当初你来北凉,朕说你是个?疯子?,如今也一样。”
如今的南陈全都被他攥在了手里,好好的皇帝不做,赖在他北凉不走。
不就是个?疯子?。
萧誉一阵沉默,突地道,“穆淮宇的蛊,得要人血来养。”
北帝的眼皮一阵抽搐,猛地看向他。
太子?病重的消息,北帝封锁的死死的,除了他和太医,无人得知?。
可如今萧誉的这句话,却让北帝顾不得问他,他是如何?得知?太子?得了病,脑子?里只有萧誉说的那个?“蛊”字。
萧誉抬眸,目光正视着他,“太子?并非天生体弱,而是幼儿之时中了蛊,陛下骗了阮皇后,还要继续欺瞒下去吗。”
北帝久久地看着萧誉,从震惊到惊慌。
良久那身子?突地一软,靠在了龙椅上,脸色苍白木讷地问,“你,如何?得知?.......”
萧誉没答。
北帝却也没再继续去问。
一双眼睛痛苦的闭上,眼角已满满地爬上了褶子?。
穆淮宇确实是中了蛊。
穆淮宇三岁那年,西域给?北帝进供了一位美人儿,花容月貌,身姿妙曼,一曲艳|舞后,北帝终究是没把持住,将其留在了宫内,共扑了云雨。
几日后,太子?中蛊。
那美人明?目张胆地向他索取条件,北帝身为皇帝,哪曾受过?人威胁。
不仅没有答应,一时气急,竟当场要了那美人的命。
之后他暗里请来了无数医者,但太子?的身体还是慢慢的发生了变化。
所有人都以为是太子?自身身子?骨差。
阮皇后也是如此以为。
暗里偷偷抹了不少泪,见到了北帝,却是满怀愧疚。
北帝面对那样的阮皇后,终究是没说出口,隐瞒了实情。
阮皇后直到死,都不知?道她的孩子?是中了蛊,而并非是天生就弱,最后一场大病郁郁而终,临死前?求着北帝,“无论我儿将来如何?,愿陛下能好好相待。”
北帝后悔不已。
将心头?对阮皇后的愧疚,全都补偿在了太子?和穆蓁身上。
从此北帝的后宫再无皇后,也再未添过?嫔妃。
随着穆淮宇渐渐长大,北帝每日都在提心吊胆。
这么多年,见穆淮宇这些年虽身体弱,并无大碍,北帝本以为药物已经?控制住那蛊虫,谁知?前?几日穆淮宇不慎划破了手指,体内的蛊虫突地发作,一屋子?的太医竟也是束手无措。
如今知?道穆淮宇真正病因的没有几人。
北帝不明?白萧誉是如何?得知?。
可北帝想到当初萧誉来北凉,先后为他送来的那几个?消息,不仅救了穆淮康,还收复了洛中,北帝眼睛突地又睁开?,紧紧地盯着萧誉,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有办法?”
他能救得了穆淮康,就能救得了穆淮宇。
北帝的眼睛一片血红,“只要你能救他,你要什么朕都会答应。”
北帝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当初他能丢弃江山,也要保住穆蓁,不愿逼着她嫁人。
可如今不一样。
那是他最对不起?的儿子?,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北帝本以为萧誉会考虑。
他能弃南陈不顾,费尽心思来北凉,又赶去了洛中。
为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可萧誉却突地搁下了手里的茶杯,神色一冷变了脸,“她的命比不上穆淮宇?”
北帝一愣。
萧誉没再继续谈下去,起?身只同北帝道,“不要告诉她。”
北帝呆愣地看着他走了出去,见他快要走出门口了,终是没有忍住,问了一句,“既如此,当初为何?又要回南陈。”
萧誉脚步一顿。
并没有回答,半晌才迈步走了出去。
为何?要回南陈?
若非有前?世和今日,他又如何?知?道,自己曾经?走错过?路。
走出了晨曦殿,萧誉便吩咐裴风,“带陈大夫来一趟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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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誉同陈大夫进去看穆淮宇时,裴风守在了门外。
侯了一阵,突地听到里头?的陈大夫悲痛地哀求道,“陛下,您不能让老臣背负这千古罪名啊。”
裴风回头?想闯进去。
房门却是从里被拴住,萧誉并没放他进去。
半个?时辰后,房门从里打开?,却见萧誉面色如常的走了出来。
一连几日,均是如此。
最后一日裴风迟迟不见萧誉出来,破开?了门栓进去,便见萧誉坐在穆淮宇的床边,面色比起?往日要憔悴了许多。
北帝派了人来问,“如何?了?”
陈大夫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未醒的穆淮宇,咬着牙道,“死不了。”
萧誉缓缓地起?身。
陈大夫一直看着他,脸上的神色犹如死灰。
深秋之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凉,到了门口,一阵凉风灌进来,萧誉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那藏在袖筒里的一双手,一瞬便泛了乌青。
刚走出门,右手边的长廊上便是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萧誉转过?头?,便看到了一道艳红的身影。
宫人齐齐对其行礼,“殿下。”
穆蓁身上还是杨皓为她做的那身新衣,从洛中一路赶回来,日夜不停,困了便抱着胳膊席地而眠,饿了便吭干饼,哪里还顾得换衣裳。
快马五日的路程,穆蓁用了三日便到了京城。
每接近一步,穆蓁心头?的焦急便会更?胜一分。
到了东宫,便是一脸的沧桑和劳累。
只有那双眼睛还炯炯如神。
走到了跟前?,穆蓁才看到萧誉。
洛中一别,两人已有小半月未见,穆蓁愣了愣,并不知?道萧誉离开?洛中后,根本没有回南陈,而是来了北凉京城。
“回来了。”萧誉也没同她攀谈,打了一声招呼,便为她让出了路。
穆蓁回过?了神,没功夫去理他,漠然地从他身旁经?过?,拂帘进了屋。
萧誉脸上并未表情,转身上了长廊。
夜里陈大夫让宫人准备了炭火,搁在了萧誉的床前?,裴风疑惑不解,往日陛下就算是到了冬季,也鲜少见他烤过?炭火。
陈大夫只道,“天气凉,陛下染了风寒。”
裴风便又出去提了一壶热茶进来,搁下茶壶后,却听萧誉道,“收拾一下,明?日回南陈。”
裴风一愣,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看向萧誉,半晌才反应过?来,语气轻快的道,“属下这就通知?宴大人。”
宴观痕这回终于?可以闭嘴了。
裴风刚走出去,迎面便撞上了穆蓁。
裴风愣了愣,自从来了北凉后,倒是鲜少见她会主?动来找陛下,可这个?时候,裴风并不想她来找陛下,待明?日陛下回了南陈,这北凉便同他们?再无关系。
然裴风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拦着,只生硬地道,“陛下在里面,殿下进去便是。”
穆蓁进去时,萧誉已褪了身上的那件大氅,笔直地坐在那等着她,似是知?道她为何?而来一般,并没意外。
“坐。”萧誉翻开?了对面的一个?茶杯,为她倒了一杯茶。
穆蓁坐了下来。
她曾经?以为,她这辈子?一定不会来求萧誉。
人的生死各有命,该是怎样就是怎样,她不强求,可今日看到床上的兄长时,她终究还是厚着脸来了。
穆蓁没去动跟前?的那茶杯,安静的坐了一阵,才轻轻地开?口,“有件事我想问问陛下。”
“你问。”
“前?世兄长.......”
“朕死的时候,穆淮宇还活着,身体健康且继承了皇位,他不会有事。”没等穆蓁问完,萧誉便给?了她答案。
穆蓁诧异地看着他,“可......”
“陈大夫能治好他。”萧誉淡然地道,“如今只缺几味药,明?日我回南陈去取。”
穆蓁哑了声,她没发去拒绝他,片刻后便道,“我也一道吧。”
她去替兄长取。
萧誉看着她。
那额前?的几缕发丝,被额上的薄汗黏在了一起?,往日骄傲漠然的神色,在这一瞬,尽数敛去,面上带了几分不自然。
同前?世她初来南陈,立在他跟前?时的神色一样。
“我贸然前?来,不会给?陛下添麻烦吧?”
他道,“既来了,就住下。”
她跟在他身后,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瞅着他周围的人,放下了北凉公主?的架子?,主?动去亲近人。
然并非每个?人都想同她亲近。
萧誉的指尖一动,握住了茶杯。
杯里的茶水一凉,身上突地便有了寒意。
沉默了一阵,萧誉终是道,“好。”
或许这是他所存的最后一点?私心,他想带她去看看那些江河,去将那些她前?世一直想去,却没去成?的江河山川走完。
之后,这一世,便也清了。
若是还有来生,他不会让人去打开?那扇门。
她该有她崭新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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