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一杯热咖啡,被他搅拌好,蛋糕切下一块喂到她唇边,洛迦低头,看了眼付西群修长干净的手指,张口吃掉那块蛋糕。
她抬眼,付西群低着头,永远都是那副温柔妥帖的样子。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两个人好像在玩个比谁耐心更好的小游戏一样。
直到静静吃了一半眼前的蛋糕,付西群放下叉子,终于朝她笑,“吃一半原则——高热量只吃一半,再多你又要担心长胖了。”
洛迦跳舞,对身材把控向来严格,和付西群在一起两年,他早就对她的习惯了如指掌。
她笑意没怎么到眼底,随口夸赞自己的男朋友,“还好有你,这么贴心。”
他在咖啡厅缓缓流淌的钢琴曲中递给她一张纸,洛迦接过,抿了口咖啡,等着他切入主题。
主题来得比想象中更快更直接,“我要去美国上学了。”
这早不是什么秘密,当初市一中刚刚下来美国交换的名额,付西群就来和洛迦说过自己有出国的想法。
彼时洛迦什么也没说,她跟付西群在一起两年,从来不过问他的选择,更不会要求他什么,付家希望把儿子送出国好好发展,付西群也来问过她想不想去。
洛迦说不想。
然后就不了了之了,付西群按部就班地递交资料,为出国留学做准备,洛迦和他都默契地再没提起过这个事。
直到今年市一中公布了美国留学的名额……
付西群差点落选。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整整一年多都没有表现出对这个交换名额感兴趣的叶难,忽然在付西群十拿九稳要出国的当口,开始和学校申请资格。
本来名额给付西群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也是为校争光的绝佳人选。不过,如果竞争者是叶难的话,学校也不免要掂量掂量。
这一掂量,就掂量到了全市的物理竞赛上。
叶难成绩好,但是这些国内市内的竞赛,早年大大小小的奖项他都拿满了一遍,除了那些国际大赛以外早就不参加了,可是这次为了争夺出国名额,他破天荒地也来掺和了一脚。
因为学校的意思是,公平竞争,谁取得物理竞赛的第一,出国名额就给谁,这样两头都不得罪。
付西群忍着满心的疑惑,终于在竞赛当口的洗手间见到了叶难。
洗手台前,市一中并立比肩的两大风云人物之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潮涌动,付西群关掉水龙头,不经意笑着问了句,“你一向没表现出对去美国的兴趣,怎么最近忽然开始争取了?”
叶难手指一顿,然后垂着眼,缓缓地关闭了水龙头。
他像英剧里演绎出来的贵族王室,优雅地扯了一张纸擦干手,转身的时候,那双眼依旧没什么温度,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挑剔和反感,看着付西群,只问了一句话。
“洛迦最近好么。”
付西群一怔。
他早就知道叶难和洛迦是一个别墅大院里长起来的青梅竹马,刚和洛迦在一起的第一天送她回家,转头就看见了走出门的叶难。
但是他也一直知道,他们两个关系不对付,怎么忽然叶难没头没脑地问起了洛迦?
男人的自尊心和占有欲双重作祟,付西群故意伸出手指,轻轻擦了下嘴唇,对叶难笑得如沐春风,“迦迦么,很好啊,你最近没怎么见她?”
叶难看着他故意的动作,眼神更冷了几分。
付西群在他的眼神中险些绷不住面上的微笑。
可是下一秒,叶难漠然转身,手握在把手上,略略偏过头,问话的语气宛如寒冰,“昨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付西群蹙眉,“备考物理竞赛。”
叶难彻底转过头去,按下把手,声音沉到了极点,“昨晚有暴风雨。”
“是啊,怎么?”
“洛迦害怕。”
门“砰”地一声关上,毫不留情。
付西群在洗手间怔了许久,都想不通叶难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不懂归不懂,做男朋友,付西群还是会的,竞赛结束后,他立刻给洛迦打了电话,对昨晚没能陪她的事表示抱歉。
洛迦在电话里听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反常,笑着应了几声,还顺带关心了一下他的考试情况。
考试情况当然不理想,叶难还是稳坐在第一的宝座上。
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竞赛结束后,在美国名额决定下来的前一天,叶难又主动放弃了。
他还是把去美国的机会拱手让给了付西群。
对这一套操作,虽然付西群看不明白,但好歹结果已经是他要的了,于是他也不想再多节外生枝。
付西群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女朋友,到底开口,“迦迦,我走以后……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洛迦双手交叠在腿上,浅笑着点点头,“你也是呀,到了美国,要好好适应那边的生活。”
“好。”
他看着她的笑脸,终于缓缓垂下眼睛去搅动咖啡。
忽然还是不怎么甘心,“迦迦……我们在一起快两年,你喜欢我吗。”
洛迦挑了挑眉,“怎么会这么问,你也说了我们在一起两年,不喜欢的话,怎么可能维持这么久的关系?”
付西群顿了顿。
然后自嘲一笑,“有的时候他们都羡慕我,女朋友是洛迦,漂亮也就算了,脾气还那么好。你从来不像其他女生,会跟我吵架翻脸,也从来不要求我做任何事……”
洛迦也笑了,“西群,这不好吗。”
付西群放下勺子。
“可能并不是那么好。”
洛迦垂眼,听他两年终于肯说出口的真心话。
“你也不过是个小女孩,为什么不生我的气?为什么不和我撒娇?就连我要去美国这件事,我一直在等你说个‘不’字,只要你开口,我就留在你身边,可你……”
洛迦蹙眉,“你去美国是好事,对你的前途发展都好,我为什么要说不?”
付西群在她的话里怔住。
“况且,”洛迦轻轻一笑,“西群,你问问自己呢,就算我说了不,你就会真的为我留下吗?”
“我……”
洛迦端起咖啡,打断了他,“一个人真心想给你的东西,是不会问你要不要的。张口问别人要来的,就都是强求。”
她笑,再理所应当不过,有着超出年龄的冷淡和漠然,“西群,我不喜欢强求。”
付西群看着她精致白皙的脖颈,天鹅一样高不可攀,从小到大都是天子骄子的他竟然也常常在面对洛迦的时候,觉得自惭形秽。
这段关系里,可能,更没有安全感的人,其实一直是他。
“可我不是别人……”
他徒劳地张口,声音很轻,“我是你男朋友。”
洛迦看他的样子,忍不住也无声地叹息,“是的,西群。可就算你是我男朋友,我也不觉得你有被我强求的义务。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如果我接受不了,我们分开就好了。”
终于提到了这个话题,有关分离。
“所以……你,想分手?”
洛迦没有正面回他,只是陈述事实,“你要去读完高中和大学,至少五年。”
付西群面色一点点败了下来。
可她还在冷静地陈述,“大学毕业后要是考研,更要不知道多少年。”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难道他还能让她等他吗,一等就是最少五年?
他怎么开得了口。
他怎么对洛迦,开得了口。
付西群去拿咖啡的勺子,手指颤抖着,拿了两次才握在手里。
两个人再无话。
许久后,付西群才轻轻笑了一声,看着被子里的咖啡不知道在跟谁说,“也好……可能你也不是,那么喜欢我。”
洛迦就没再接话。
平静的一场分手,走的时候洛迦起身,付西群在座位上叫她,“迦迦。”
洛迦脚步顿了顿,转过身看他,还有心情调侃,“你马上要走了,事情很多的,对我也没有男朋友应尽的义务啦,就不用送我回去了。”
付西群起身,沉默地走到她面前。
想抬手碰一碰她的头发,终究作罢。
“明晚……”他哑声开口,眼底有些红,用力气才能说得出口这话,“有暴风雨,你害怕的话,提前找个人陪陪你。”
洛迦眼神一瞬震颤,向来平静的面具终于在这一刻出现裂痕。
从精致的瓷娃娃变得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她几乎是有些焦急地质问他,“谁告诉你的?!”
付西群从没见过这样的洛迦,一时有些错愕,反应过来后才如实说,“之前……叶难说的。”
洛迦听见叶难的名字,自觉失态,匆匆告别了付西群,就离开了自己这场为期两年的初恋的分手现场。
付西群看着她的背影想——她来和她走,都差不多一样。
心不在焉。
回家路上的洛迦坐在车里,不可遏制地想起了前几天那个风雨夜。
骆姨回家探亲,偌大一个别墅里,只剩她一个人。
那晚风刮得太大,吹断了别墅的电线,洛迦蜷缩在客厅,看着窗外电闪雷鸣忽明忽暗的夜,没有勇气踏出家门一步,也不知道要在那个深夜打电话给谁。
给付西群吗。
她的手不是没在他的名字上停留过的。
可是第二天他就要比赛,而且马上会离开中国,她的事,从来跟他说起的不多,要怎么让他来理解自己的这份害怕?
打给其他朋友?
这么晚了,叫谁来都不对。
算了吧。
她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睁大眼睛,呆呆地想。
算了,忍一忍,这个夜很快就会过去了。
第二天日出,有了光,就好了。
窗外明灭的树影像是一步步逼近的什么东西,她不敢去看,可又不敢闭上眼,就保持一个僵直的姿势,看着一会儿闪一道光的地板。
她没有一刻更恨过家里的装修用了大理石的地面。
没有电,手机玩着玩着,早耗光了手机和充电宝的电量。
可这个可怖的夜还很长。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黑夜煎熬。
洛迦不知道自己脸色苍白,直到听见敲门声,才反应过来自己心跳得很快。
快得要蹦出喉咙。
门口敲门声在愈演愈烈,她吞咽了一下口水,光着脚走下地,循着咚咚作响的敲门声走到门口。
她说不出话,她好像在抖,整个人像是打摆子一样发颤。
洛迦不是很敢贴近猫眼去看看来人,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可在她命令自己这样做之前,门外那个人就开了口。
那把熟悉的嗓音,她认得出。
她听了整整十五年。
叶难似乎很着急,她很少听见他这么失控的声音,强有力地穿透风雨声叫她的名字,在这个夜里冒雨站在她家的门口。
“洛迦,开门——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咚咚咚,叶难哥哥的小宝贝们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