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岸已经昏迷几天了。
那晚苏岸为护住易胭被一枪打中。
映沙跑了,走的时候留下一句后会有期。
缉毒与贩毒总会有见?面的一天,就是不知胜负。
警察这个职业行?事的时候有太多不确定性,就像如果?不是被钱宇发现行踪,或许现在映沙已被绳之以法。
易胭她们几个结束了在阿茶村的义诊任务,所有人终于得以离开那个山里村庄。
苏岸也被送回A市的医院治疗,是易胭所在的工作地。
他一直没醒。
由于失血过多、子弹差点伤中要害,且事发现场是在一个偏僻的半山腰,苏岸当时送去抢救耽误了点时间。
原本现在苏岸病情已经趋近稳定,理应当过不久会?醒来,但他却迟迟未苏醒过来。
负责苏岸的主治医生也确定不了苏岸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只能确定他没有生命危险。
易胭每天从急诊那边下班后都会过去住院楼那边。
这天下午六点多下班,易胭正准备收拾好东西过去。
护士小娜抱着病历本从门外进?来:“易医生易医生。”
易胭正从椅上起身,闻声抬头:“怎么了?”
小娜停在桌前?:“刚我路过陈主任办公室,你知道我听到什么了吗?”
易胭伸手将桌上散乱的资料拨过来,在桌上掷了掷弄整齐,放在桌边:“什么?”
小娜表情有些小得意,说:“刚我刚好路过陈主任办公室,他在跟人打电话,应该是上面领导。不是我故意听的啊,是陈主任自己门没关,说话又那么大声。”
易胭:“知道了,所以你听到什么了?”
小娜说:“陈主任在电话里说推你升主治,你还是给他带。”
这事易胭倒是不难预料到,她早便知道自己能拿到主治,是对自己能力的一种肯定和自信。
但是她不知道小娜在高兴什么,笑了下:“这事儿有什么高兴的。”
“有啊,”小娜可高兴了,“你升上主治我开心,虽然以后你就不在急诊了,但还是希望易医生能顺利升主治。”
易胭唇一勾:“谢谢。”
“但我开心的还有另一件事,”小娜说着上身越过桌面,悄悄对易胭道,“我还听见陈主任说丁纯沐不够资格做主治,说她工作有时候敷衍,也不精湛。”
自从那次易胭与丁纯沐撕破脸后没再跟丁纯沐说过话,后来她们几个一起坐车回来,易胭没和她们一同回来,是和苏岸一起。
她对丁纯沐无所谓原不原谅,就是懒得?和这种人来往而已,没别的。
小娜不说她几乎都快忘记这个人。
小娜说:“虽然她跟我无冤无仇,也知道你懒得?跟她计较,但我平时一看到她就好气啊,这女人估计打娘胎里就学会?阴阳怪气,怪气人的,每次她一开口我都感觉跟看到马桶似的。”
小娜这个小姑娘骂人很有一套,易胭被她逗乐。
“行?了,”易胭说,“我还有事先走,你换个衣服后也可以下班了。”
“行?,那易医生再见?啊,明天见?。”
“嗯,明天见?。”
/
在阿茶村待半个月,回到生活节奏快的城市后一开始有点不适应。
阿茶村是个连找辆摩托车都难的地方,而这座城市交通繁忙,整日车水马龙,手机网速也尤其快。
甚至不过与这个快速信息的社会切断半个月联系,回来后仿佛与社会?脱节。
这几天下了场大雨,连续几天阴天,空气里带着湿凉。
身边到医院看病的人来来往往,医院外繁忙马路隐隐约约的鸣笛声传来。
易胭就穿一件单薄长风衣,逆风往住院楼走去。
下班那会儿已经点了外卖,到楼下外卖小哥正好到那儿,易胭取了餐坐电梯上去。
苏岸病房在二十层,最东侧那间单人病房。
易胭推门进去,这几日来看苏岸的人不少,他的上司,还有底下的队员,因此病房里堆了不少花和水果篮。
易胭外卖搁在床头旁边桌上,在椅上坐下来。
苏岸手伤还没痊愈,左手臂和右掌心还缠着纱布。
易胭坐在苏岸左手边,抬手,手交叉过他五指,十指相扣。
苏岸是左撇子,掌心上有枪茧,这边手伤的是手臂,掌心完好无伤。
易胭握着他手,盯着他脸看了半晌后,很轻地说了一声:“你怎么还不醒?”
病床上的苏岸双眸闭着,肤色本来就白,在这白纸般的病房里更是惨白,唇色也苍白。
她问了后病房里很安静,没人应答。
“不想见我吗?”易胭又说。
“你再不醒来我不理你了。”假的。
这话她昨天也说过一遍,床上的人还是同样不理她。
“你好烦。”易胭牵着他的手,略微摩挲他掌心上的枪茧。
她还是盯着他看,从眉眼到薄唇,苏岸唇形很好看,薄唇略显凉薄,平时苏岸唇很红,但现在一生病,唇色格外苍白。
“换作别人早醒了,你到现在还没醒,”易胭忽然有点心酸,“身子底差就别逞强,我没那么脆弱的,挨一枪也不会?死。”
其实易胭很清楚那时候映沙的枪是对着她心脏,也正是苏岸帮她挡住才?免过一劫。
苏岸从小身子底不好,容易生些小病,但没有什么大病,不仅性格有点病态,身体上好像也是。
虽然苏岸容易生小病,但总体上身体也不差,不然也当不上警察,而长大后身体素质更是比小时候好。
易胭不清楚为什么苏岸会醒不过来。
“你醒醒好不好?”易胭说,“一个人说话太无聊了,虽然你醒来话也没多少。”
易胭盯着苏岸苍白唇色看了几秒,松开他手起身去倒了杯水过来。
棉签沾水后,她拿棉签抹抹他嘴唇。
病房里一时没人说话,很安静。
易胭喂苏岸喝了点水后才打开外卖吃饭。
她吃饭不快不慢,但没什么胃口,花了很长时间才把饭吃下去。
饭正吃完病房门便被敲了敲,紧接着门被推开。
是苏岸的队长周蓝星。
看到易胭,周蓝星朝她礼貌性点了下头:“你好。”
易胭亦点头:“你好。”
周蓝星身后还跟了崔童他们几个进来,一个个小伙子进?来后都朝她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叫嫂子。
这几天这些人一来就会?带水果?。
易胭没接:“水果你们自己吃吧,前?几天你们送过来的够多了,他没醒,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
“行?,”周蓝星对身后那几个小伙子道,“待会?儿你们带回去自己吃吧。”
说完看向病床上的苏岸,问易胭:“完全没醒过?”
易胭瞥了眼苏岸:“没有。”
这时站在周蓝星后面的崔童忽然打了个很大声的喷嚏。
旁边的许骋一巴掌甩在他后背上:“叫你他妈昨晚别穿着件短T出去逛,不听吧,现在感冒的感觉怎样?”
“操.你大爷,”崔童白了许骋一眼,“我他妈心脏都被你拍出来了,没被感冒缠死被你打死。”
刚说完又立马打了个喷嚏。
周蓝星说:“来看你们苏队都小声点,这是病房。”
崔童搓了搓手:“好冷。”
易胭提醒了一下:“有可能是发烧,去急诊挂个号。”
他们这几个人就没跟易胭说过几句话,易胭对不熟的人一向态度不热络,导致这般小伙子都以为易胭是高冷性格。
听嫂子跟他说话,崔童有点受宠若惊,立马道谢:“谢谢易医生。”
“不用。”
易胭很快从病房出去,留给他们几个空间。
崔童说道:“不知道苏队什么时候能醒来。”
陈宙摇头:“不清楚。”
崔童:“过几天毒枭洛和毒枭映沙的交易就要进?行?了,苏队应该很想亲手去抓这些人吧。”
这件案子也一直是苏岸在跟着。
队长周蓝星一直在旁边沉默着,阿茶村的事现在还是一团迷雾,再加上苏岸又出了事,使得上面对映沙的关注又大了些。
但就在几个小时前,毒枭洛那边的卧底传来了情报,毒枭洛和毒枭映沙的交易点。
这个地点就在阿茶村。
巧的是映沙那边也有情报传来,但就意外映沙这边情报里的交易地点跟毒枭洛那边卧底传达的不同。
这两方中必定有一方在掩人耳目,肯定有一方卧底传达出错误的情报。
到底哪个地点才是真正的交易地点,目前不清楚。
崔童还在旁边一个喷嚏一个喷嚏地打。
陈宙穿着外套嫌热,问崔童:“你冷啊,那我外套给你穿吧。”
“得?了吧,”崔童说,“我拒绝,待会?儿你把衣服给我了,出去一冻感冒了又要让我赔罪每天帮你拿外卖。”
“哎,去你的,”陈宙敲了他脑袋一个爆栗,笑,“还领悟得?挺通透啊。”
崔童吸吸鼻子:“那是。”
这时周蓝星脱了身上外套扔到了崔童身上:“给我穿上,最近没病假给你请。”
周蓝星明显处于烦躁阶段,崔童悻悻接过他的外套,有点怵他:“哦。”
几人又在苏岸房里待了会?儿,直到周蓝星接到电话。
上面有命令下来,几个人都需要回市局。
周蓝星率先起身:“走吧,下次再来看你们苏队。”
几个队员先出去,周蓝星落最后面。
推门出去,走廊空气很冷,周蓝星这才?觉冷,但刚才?把衣服扔给了崔童。
想起刚才?苏岸病房后面似乎挂着件外套,周蓝星返回去。
几个大老爷们平时谁冷了穿别人的衣服是常有的事,对方也都不大介意。周蓝星不是第一次穿苏岸外套,轻车熟路拿下苏岸外套穿上,拉门离开,想着穿回家洗了下次过来医院再送回来。
/
两位毒枭底下卧底传来的情报不同。
毒枭映沙那边卧底传来的情报里交易地点在阿茶村那个塑料厂。
也就是苏岸去过阿茶村交易的那个塑料厂,对废弃塑料制成塑料碎料的地方。
而毒枭洛那边卧底传来的交易地点则是阿茶村一间平房里。
不久前?苏岸到阿茶村里伪装身份到阿茶村里探查,已经大致摸出了阿茶村各处的大致方向,还简单手动画了个地图。
现在这个地图便在警方手里。
警方已经在两位毒枭交易进?行?前?到了这里。
他们没再住上次过来住的那个旅馆,而是换了地方。
太阳一下山,热闹的镇上也渐渐收了声息,很多人都回家睡觉了。
到晚饭时间,几人随便叫了旅馆的饭菜吃,是陈宙下楼拿的菜,进?门发现周蓝星不在,问坐在桌前?等开饭的崔童:“周队呢?”
“打电话去了,”崔童说,“应该是打给易医生了,在问苏队的情况。”
许骋正抽烟,一根烟毕,烟屁股在烟灰缸里掐灭:“嗯,在问苏队的事。”
陈宙在桌边坐下,叹了口气:“突然有点想苏队了,虽然苏队总一张扑克脸,但被他带习惯了,他突然不在总有点是不适应。”
崔童:“我也是……”
话刚说完周蓝星便推门进来,门关上后崔童率先问:“周队,怎么样了?”
周蓝星摘下嘴里的烟,摇头在椅上坐下:“没醒。”
几个队员一听都皱了眉。
周蓝星将烟碾灭:“先吃饭,吃完再说。”
陈宙将从楼下拎上来的饭菜一盘盘端上桌,饭菜卖相不怎么样,但几人因为赶路今天都没怎么吃,一个个正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计较这些了。
吃着吃着,陈宙端起面前的酒杯啜了一小口酒:“不知道毒枭映沙和毒枭洛哪个底下卧底传来的情报是真的?”
他们这帮年轻人因为两个队长比较年轻且性格也与他们颇合得?来的原因,所以在这两个队长面前都不会?很拘谨,也比较敢说话。
崔童道:“我觉得?映沙那边的传来的应该是假的。”
“怎么说?”
“映沙这种人即使不知道集团中有没有卧底,她也不会?轻易放出风声,戒备心强的人是会比较谨慎的,防范卧底以防万一,我觉得?映沙应该是这样想的,交易地点放出来的交易地点风声是假的,卧底传来的自然也是假的。”崔童说的投入甚至都忘了动筷。
许骋嗯了声。
陈宙接着道:“而据我们观察以来,按照毒枭洛那傻白甜,他不会?像映沙一样想那么多,自然也不会?有映沙那么多坏心思,卧底传来的肯定是正确交易地点。”
这么正经的场面,陈宙的一声傻白甜使崔童一时没忍住笑出声。
傻白甜是他们几个私下给毒枭洛取的绰号,平时正经场面不会?说,周蓝星也是第一次听,被他们几个逗笑。
他筷子指了指他们几个,笑骂:“你们这些臭小子,真行?啊。”
崔童嘿嘿笑。
许骋已经吃完一碗,靠在椅背上,接着道:“映沙那边卧底传来的情报是塑料厂,而毒枭洛那边传来的交易地点是村里一间平房,所以这么说正确的交易地点是毒枭洛这边的平房。”
其实警方这边都是这么猜测的。
周蓝星嗯了声:“但到时候两边上面都会抽一些警力过去,就是有一边警力会?比较侧重。”
这样说便是到时候警方肯定会?比较侧重平房。
“行?了,”周蓝星说,“赶紧吃赶紧吃,都吃饱点,明天有的让你们受。”
崔童皮得不行?,大吼一声:“是!”
周蓝星被他吼得一震,笑着指了指他:“臭小子。”
几人哈哈大笑。
饭吃完后是崔童把饭碗收拾后拿到楼下还给旅店厨房。
……
根据苏岸那次画下来的地图,卧底传来的情报里的平房是在村子里最东边的一间平房,靠近森林。
或许是为了交易时一旦被发现方便逃跑。
明天晚上是场恶战,而一旦将毒枭洛捕获,阿茶村这个谜团也会?跟着解开。
直到凌晨周蓝星也没有睡着。
底下队员都睡了,特别是陈宙,睡得特沉,还打呼噜。
旅店外面有阳台,周蓝星在外面抽烟。
夜晚起风有点凉,周蓝星身上披着上次从医院顺走的苏岸的外套,后来任务紧急,他没再有时间去医院看苏岸,连要把衣服带去还给苏岸的事都给忘了。
他走得急,都忘了脱苏岸衣服,直接穿过来了。
那就下次再还吧。
周蓝星脚边掉落几个烟头,不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山,还有无边夜色。
周蓝星单手把玩着打火机,手想伸外套兜里拿烟盒,却冷不防摸到一小块指甲盖般大小的薄片状。
这是苏岸外套。
周蓝星摸了出来,拿到眼底下看了下,是张手机卡。
苏岸的手机卡?
周蓝星不以为意,正想将手机卡扔回兜里,下一秒手一顿,目光落在这张SIM卡的编号上。
SIM卡上的号码归属地,是阿茶村所在市。
/
苏岸还是没醒过来,易胭晚上会?在苏岸旁边的床睡觉。
今天依旧是白天班,易胭早早起床洗漱后来到苏岸床边。
苏岸睡得很安静。
易胭记得?苏岸习惯早上喝杯水,她拿了棉签沾水又给苏岸抹了抹唇。
将水杯搁回床头柜上后,易胭俯身轻吻了下苏岸唇,一个早安吻。
“早,”易胭伸手捏捏他掌心,“我去上班了。”
最近每天都是如此,易胭都会跟苏岸说话,或者说是自言自语。
“你在这里睡觉后,我现在上白天班都不用早起了,在你这里睡省了开车来医院上班的时间。”
易胭手穿过他五指,握住:“但我不太想省这个时间,我还是喜欢早起一点浪费时间开车来上班,所以你早点醒,好不好?”
只要我每天开车来上班,就代表你已经醒过来了。
上班时间快到,易胭松开苏岸手,抬手摸了摸他苍白的脸。
“我去上班了,回来能看到你在看我吗?”
易胭连续自语了几句,不再说了,她起身离开病房。
病房门被易胭轻带上,发出细微一声关门响。
她一离开,病房里再次恢复死寂,没有一丝生气。
然而下一秒,病床上的苏岸睁开了眼,眼神淡漠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