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女生,大抵十四五岁。
明眸皓齿,长发挽一边在耳后,唇角扬起弧度略微顽皮,目光直晃晃看着镜头。
这是一张十几年前的照片。
办公室门被推开,凌晨被叫醒的队员们从门外进来。
崔童睡眼还惺忪着,外套穿一边,正急忙穿好衣服,陈宙也一副没睡醒模样,头发稍乱。
几人进来后跟职位较高几位前辈一一打过招呼,知道卧底那边传了女毒枭照片过来。
崔童睡得正沉被叫醒,进来时还格外懵怔,但在看到白板上那张照片时,整个人瞪大了眼睛,瞌睡全跑了。
旁边许骋和陈宙情况也差不多,在看到照片时,困顿的神?智瞬间清醒了十分。
他们都认识易胭,还见过不少?次,也知道易胭和苏岸的关系。
照片上那女生的脸分明就是苏队女朋友那张脸,一模一样。
惊诧之际,三人不约而同看向了苏岸。
他们苏队坐在对面,也正盯着那张照片,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派平静。
周蓝星敲敲办公桌:“一个个站着做什么,”他示意对面位置,“坐。”
“好的。”
“是。”
他们几个这才回神?,连连应好在椅子上坐下。
刚坐下,办公室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拿了资料进来,绕到了苏岸他们这边:“市人民医院急诊科医生,易胭。”
按照五官长相找出公民信息,这对公安系统来说不是难事。
苏岸很平静,反倒坐对面的崔童陈宙二人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情绪更加外露,不可置信。
即使知道是这个事实?,但在亲耳听到时还是震惊。许骋性格比他们要稳重些,反应没他们大。
崔童下意识问:“没有双胞胎姐妹什么的?”
那个拿资料进来的警察回答:“没有,这长相有且只有一个。”
崔童换了个角度问:“确定这是映沙照片?”
“确定。”
崔童看了眼苏岸,张了张嘴,无话?说了。
苏岸不知在想什么,没看办公室里任何人,只是盯着那张不知在想什么,严格来说不是在探究照片上的人,更像是在回忆什么。
办公室里很?安静,一瞬只剩下翻阅资料的声音,这时苏岸忽然开口:“不是她。”
苏岸嗓音没什么情绪起伏,像是格外平静陈述事实?,低凛声线打破满室安静。
所有人看向他。
苏岸起身,马克笔敲了敲白板上照片,笔尖停在照片上小姑娘的左眼角下方处。
“左眼下没有泪痣,而?市人民医院易医生有。”
这是一句个人色彩颇重的话?,不像在严谨讨论照片上的人是谁,而?是在为有嫌疑者开脱。
苏岸整句话重心在急诊科易医生身上,没有在照片上映沙本身上。
平时苏岸不是这样的人,一向理性沉静,这不像苏岸的行事风格,支队长与周蓝星多看了他一眼。
但他们也没说什么,因为在苏岸起身说的那一刻,他们也看到了易胭资料上的照片,易胭左眼下有一颗浅痣。
周蓝星边翻阅资料,多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易医生左眼下有痣?”
话?落他便看到资料上配偶二字,急诊科易医生的配偶,周蓝星眉心微皱,知道了苏岸的回答。
苏岸也的确如他所料回答:“她是我妻子。”
一句话掷下,会议室原本就稍安静的气氛更加凝滞。
几个队员平时格外八卦,以为医院急诊科那位易医只是苏队女朋友而?已,完全没往伴侣方面想,这下全惊滞了。
警察结婚需要政审,周蓝星是早便知道苏岸结婚了,苏岸向来低调,底下几乎没人知道他结婚,周蓝星好歹知道他结婚了,但从来不知道他配偶是谁,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认识苏岸妻子。
支队长和周蓝星明白怎么一回事,登时几分伤脑筋。
目前没有证据证明易胭是映沙,也没有证据证明易胭不是映沙,所有人从会议室出来后,前面支队长叫住了苏岸:“来我办公室一趟。”
苏岸:“嗯。”
支队长办公室墙边养了盆绿植,白墙上挂着幅毛笔字。
支队长年纪已经不小,要比苏岸和周蓝星年长个十几岁,为人沉稳,男人体态有发福趋势。
进办公室,支队长在办公桌后坐下,缓声示意一下对面的位置:“坐。”
苏岸在对面办公椅上坐下。
支队长没过多铺垫,直接开门见山:“苏岸,你清楚的,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你妻子不是映沙,但也没证据表明她是映沙。”
苏岸嗯了声。
“资料上查不到易医生过往八年的记录,”支队脸上两道深深法令纹,“也就是说,她那八年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她这八年发生过什么做了什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句话明显就是在告诉苏岸,她是你的妻子,你只参与她现在,但过去她所发生的,你一无所知,不能因为她是你妻子你便全力保她。
但聪明人之间不用讲得太过明白,点到即止,对方都懂。
如果那八年易胭正常生活,苏岸不可能找不到易胭,就是因为全无消息,他才会找不到她。
支队长知道苏岸听得懂,他端起面前的热茶喝了口,热气氤氲:“她的亲缘关系目前只有在戒毒所里的母亲,查不到她有孪生姐妹这层关系,你自己清楚她目前的资料对一个正常人来说是不可能的,正常人生活过的痕迹没法被毁掉,但她做到了。”
苏岸沉默。
支队长也清楚苏岸性子,自己继续说下去:“现在没有证据表明她不是映沙。”
这句话支队长重复了两遍,苏岸也明白他意思,要自己理智一点,作?为一个警察在办案时别被情感支配。
苏岸:“嗯。”
其实从一开始,苏岸的所有陈述都是他客观的观点,易胭是其次,只不过他没能像其他人那般客观评价易胭。
支队长知道他听进去了,也不多说了,摆摆手:“行了,回去吧。”
苏岸颔首,离开了办公室。
现在没有清楚易胭身份,警方不会打草惊蛇,以免在那边的卧底会暴露身份有生命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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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正是城市苏醒开始忙碌之时,大家赶着上班,易胭却是下班。
出医院时天边一抹橙黄。
苏岸今天没给她打电话或者发消息说过来接她,但易胭刚出急诊部便一眼便看到他车。
易胭昨天有开车过来上班,但看到苏岸来接她,她索性不去停车场了,朝苏岸的车走去。
上一次见面还是昨天中午,易胭还记着苏岸把她弄兴奋但不负责的事。
但她其实心里也没过多计较,毕竟她也不在理,她对苏岸有所隐瞒,他生气了也正常,苏岸对她已经算很?宽容了。
易胭拉开车门上车:“今天过来怎么不先?打个电话说一声?”
苏岸等她系好安全带才启动车子:“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了?要是我先?走了怎么办,难不成你在这里等半天?”
苏岸没看她:“不会,我先?来不会等不到。”
车上车流渐多,鸣笛喧嚣,易胭侧头看着苏岸:“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苏岸终于瞥她一眼,没说话?。
易胭看到苏岸眼底青灰浓重:“你昨晚没睡?”
苏岸昨晚的确没睡,刚从市局过来接她回家,但他没回答她问题,问:“想吃什么?”
易胭小声说了声:“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你停车吧,我来开。”
易胭昨天休息时间也少?,上完夜班还是有些疲倦,苏岸没让,十分冷漠,连话?都不回。
“还生气呢?”易胭看着他侧脸,“昨天饭吃完还没原谅我呢。”
易胭觉得苏岸这人可真记仇,虽然每次看起来不动声色,好似原谅她了,但总会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就跟她算账。
但好还是对她照旧好,就是没忘了修理。
苏岸还是不应她,易胭:“你怎么那么难哄呢。”
她转过头,弯唇:“但我喜欢。”
苏岸:“……”
路上他也没再问易胭想吃什么,直接往她喜欢的那家早餐店去,易胭很喜欢喝她家豆浆。
窗外车水马龙,易胭从车窗看侧脸,苏岸实在生得白,透过车窗玻璃她甚至都能影绰看到苏岸眼底黑眼圈。
她随口问了一句:“昨晚忙什么?你看起来一夜没睡。”
车正停一个红灯前,苏岸没发声。
易胭觉得他气可能还没消,苏岸的确话不多,但只有默默生她气的时候沉默率会这么高。
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苏岸却在几秒后开了口。
“中缅边境毒枭,听过吗?”
易胭手微不可察一顿,动作细微到几乎察觉不出,她神色如常,没有一丝破绽:“不知道。”
红灯灭,绿灯亮,前方的车一辆接一辆通行。
苏岸跟上前面的车,很?快通过了路口。
易胭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也没再接着往下问。
但苏岸没那么默契也当做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他说了两个字:“映沙。”
在苏岸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易胭很淡定,接过他的话?:“毒枭称号?”
苏岸嗯了声:“制毒贩毒的一大毒枭,在边境格外活跃。”
“新型毒品?”
“都有。”
易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看着窗外:“流入国内了?”
“嗯。”所以他们才会管。
毒枭映沙一向神?出鬼没,行事风格也格外自我,不能以常人思?维去揣度这个人。
苏岸也没听易胭再问什么,就像他们之间很平常的一次对话?。
他倒也没再说了。
天越来越亮,易胭目光还是没从车窗外收回来。
“我们去吃早餐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