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宁二十岁这年，第一次玩了艳压。
傍晚五点，郁宁捧着台词本，掐着时间念完最后一句台词，完美配完这场现场配音。
由于时间掐得正好，她还有闲心回头观察舞台背后大屏幕。
大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动画剪辑，画面里的少年男女转圈抱玩得开心。
她竖起耳朵听台下观众的反馈。
无一例外，一片“啊啊啊啊啊”尖叫，大大肯定了她身为声优的专业能力，她勾起嘴角无声笑了笑，很是高兴。
她在四月上映的黑马动画《初恋是你》里出演女二。
此前名不见经传，配过几部动画，但跟玩票似的没有一丁点水花，这部动画算是她成年后的出道作。
她本来不抱希望一炮而红，谁料女二一角十分讨喜，她居然圈了不少粉。
这场声优见面会，主要卖点是《初恋是你》的男女主演，接下去也会有他们的一场现场配音。
郁宁觉得不能抢戏，眼神示意搭档韩韬一起回座位。
郁宁低着头伸出脚，打算去推推韩韬：“韩韬，不走吗？”
然而看着挺聪明的韩韬，此刻却屏蔽了精神信号，半点没理她。
过了几秒，身侧突然伸出一双手，她愣了下，还没回神，腰身猛地被韩韬搂住。一个天旋地转，她被打横抱起来，伴随音乐来了次现场版转圈抱。
粉丝们直接炸了，如果之前气氛已经很热烈，那么这次尖叫声飙至前所未有的高度，堪比奥运火炬传递——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死了要死了！”
“这TM谁顶得住！就问谁顶得住！！！”
“别转了！我出九块求你们立马去结婚！！！”
“……”
因为搭档突然的骚操作，不想抢戏的郁宁，被迫艳压了。
二十分钟后，声优见面会正式结束。
郁宁从台上下来的迟，进入后台化妆室时，前辈们已经在化妆镜前坐下，偌大的屋子已然没有空座。
郁宁倒不在意，径自走向角落储物柜，打开里侧一扇小门，把自己的衣服和包包拿了出来。
她身上的道具服小了一号，海军蓝上衣不成问题，黑色百褶裙却紧紧勒住她的腰，把她的腰掐得越发纤细，可也疼得厉害。
一个半小时的声优见面会，她忍了又忍，现在终于能解放，真忍不下去了，打算去洗手间换。
她路过时和前辈们打了声招呼，走到门边，刚刚压下门把，忽听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不过是耍了次威风，连礼貌都不懂了么？”
郁宁缩回手指，回头，视线落在声音主人——《初恋是你》女主演——李茜茜身上，她微微浅笑：“前辈，我敢对天发誓，我事先也不知道。”
一句话解释清楚她并非故意艳压抢风头。
她觉得多说多错，还是趁早走人躲躲为好，轻勾了下百褶裙，“抱歉，我的道具服穿着不太舒服，先去洗手间换下衣服。”
郁宁礼貌道别，从化妆室离开，转身刹那，错开了视线，没注意到李茜茜气成猪肝色的脸。
李茜茜差点把卸妆水扔出去，心头恨恨暗道，得意什么呢！
同属一个事务所，她好心奶这个后辈，结果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可是现在人多嘴杂，李茜茜只能按下火气。
郁宁换好衣服，顺手卸了妆，来来去去总共花了二十几分钟。等回到化妆室，推了推门，忽然没推动，她咬牙摁下门把，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一，二，三。
没反应。
“……”
行吧。
郁宁茫然无措地看着门把，心道怎么回事，还没想明白，音乐响起，来了电话。
搭档韩韬“喂”“喂”“喂”几下，电话里传来油门启动的声音：“导演带我们去东都大酒店吃庆功宴，我们都上车了，郁宁你再不来，可就得自己去了啊。”
郁宁眨眨眼：“我不去了吧。”
她在声优见面会上出尽风头，把李茜茜招惹了，还是低调做人为好。
“去呀，为什么不去？”韩韬热情邀请她，“《初恋是你》动画组总共也就合作这么一次，不参加庆功宴多可惜，是吧？”
他忽然压低声音：“我不是故意的，抱歉。”
“我没生气。”
那头笑了：“我就知道你不生气哈哈哈哈哈，所以没认真道歉。”
“……”
郁宁听见自己的牙齿咯咯响：“韩韬先生。”
“？”
“你再说一句，我就不顾多次合作的革命友谊，隔着电话也能把你头捏爆。”
“……”
郁宁说完吸了口气，心想她越躲不是越心虚么，想想还是去吧，改了口：“我马上出来。”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响起一声“人齐了”，随后车门“砰”关上，油门轰响，带起了猎猎风声。
“……”
韩韬你个人【哔——】还有没有良心了啊喂，她还在这里啊啊啊啊啊啊。
郁宁傻眼，好一会才接受现实，恨恨挂上电话，当即叫了辆顺风车，从体育中心侧门出去。
正值炎炎七月夏日，即使日落山下，空气里依旧夹杂着燥热，只是站着一两分钟，就能感觉一身粘腻。
郁宁躲在成排的高大香樟树下，摆弄两下手机，正等着顺风车来，忽听“滴——”一声鸣笛。
她侧头，远处一辆奥迪稳稳停下，车牌A打头。
和她叫的顺风车一模一样。
郁宁快步跑过去，轻轻敲了敲驾驶座车窗：“司机师傅，我去东都大酒店。”
**
直播画面里的她声音绵软中又带了几分清润，像山间清泉，润雨细无声。
她和身边男孩配合默契，台下观众尖叫声此起彼伏，看起来对配音很是满意。
顾云琛隔着手机屏幕摸摸她的脸，嘴角轻勾，染上一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仿佛她被喜爱，而他与有荣焉。
很快，配音结束，他挪开手指，视线一垂，画面里男孩猛地跨出一步，揽腰抱起她，然后，转圈。
身形娇小的她被男孩拥在怀里，明眸皓睐，桃花眼微微睁大，仿佛不敢置信，鹅蛋脸染上红晕，及腰长卷发在旋转中飞扬。
仿佛动画里的女二跃出屏幕，化成了真人版。
顾云琛：“……”
他停顿了下，就那么几秒时间，直播上刷出了成排成排的弹幕。
【我的天啊，现场版转圈抱！】”
【老夫的她心要死了要死了！！！】”
【我的鼻血快流光了，郁宁和韩韬怎么那么般配！快来人，我还能再拯救一下！！！】
画面里尖叫声一下比一下高，甚至愈演愈烈，像一把把小针狠狠刺痛着顾云琛的心脏。
他不想再看下去，扔开手机，抬眼看向窗外，不知何时下了高速，进入国道后直接拐向上京区体育中心。
十几分钟后，尹西把车停在体育中心正门前，回头询问顾云琛：“少爷，我们要在这里等少奶奶出来吗？”
尹西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现在傍晚六点，声优见面会估计已经结束了。”
顾云琛阖上凤眼，静默片刻，按捺着怒火，摩挲了下手指，问：“《初恋是你》制作组是不是邀请过我参加庆功宴？”
“是。”尹西停顿，又说，“在东都大酒店。”
说完尹西反应过来，踩下油门，向右打着方向盘，然而这时候，驾驶座车窗忽然被敲响了——
傍晚时分，夏风轻拂，她身穿一袭鹅黄色长裙，桃花眼弯弯，笑着看向驾驶座。
尹西惊喜万分，这真是得来不费全功夫，少爷一下飞机就来见少奶奶，原本以为见不着的，谁料到少奶奶主动过来了。
尹西急忙降下车窗：“少……”
未等对方开口，郁宁先秉承礼貌原则，笑着打招呼：“司机师傅，我去东都大酒店。”
尹西：“？”
他正要再开口，后座清咳一声，制止了他。
郁宁惊觉车里还有人，视角余光瞥见后座上有一个人影，男人一身笔挺黑西装，下颚线条紧收，侧脸隐在夕阳里，凤眼微垂，然而只半张侧脸就已经惊艳四起。
然而车里气氛压抑紧张，仿佛香港黑帮电影，大哥坐在后座一言不发，前座小弟随时待命，等时机成熟，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砍刀啊啊啊啊啊杀上来。
郁宁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男人听见声音，转头看了她一眼，由于领口解散了两颗扣子，线条优美的锁骨随动作露出大半截，说不出的慵懒又性感。
他凤眼一抬，眼神复杂：“上车。”
似乎还有些被伤害了的味道。
“……”
她沉吟两秒，一边怀疑自己什么时候又撩人不负责了，一边暗戳戳冒出一个越来越有可能的想法。
黑车？
郁宁猛地后退，是的，黑车！打着可怜牌骗她上车。
顿时间，她脑海里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出社会新闻，什么拼车反被抢劫，什么妙龄女孩约车被先奸后杀。
她冷漠地后退一步：“对不起，我不坐车了。”
满身杀气的男人闻声，一身杀气尽散，定格几秒后死死盯了她一眼，松开交握的手，意味不明地笑：“你把我当什么？”
“……”
强买强卖么？！
郁宁咽了咽口水，正想着怎么脱身，恰时身后传来一声“滴——”，女司机探出身来“喂”“喂”“喂”喊她：“姑娘你认错车了！我才是你叫的顺风车。”
她松了口气，再看看已经脸黑如碳的男人，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币，从驾驶座车窗扔进去：“大哥我不是故意的，破财消灾，你拿了钱，从哪里来回哪去，别找我了。”
说完转身，以逃命的姿态上了女司机的车。
那张纸币慢悠悠下落，不知道过了几秒，正好落在车档位处，定睛一看，硕大头像处印着一个——10。
顾云琛：“……”
郁宁上了车，拼了老命让女司机快点开车，女司机先倒了车，打着方向盘向右开出去。
正走动十米，忽然前斜方杀出来一辆车，不偏不倚直接冲着这边撞过来。
女司机“啊”了声，急忙打方向盘向左躲，然而左侧却是一个广场旱地喷泉，“吱——”的一声急刹过后，车子冲进了喷泉里。
雨水噼里啪啦砸落，仿佛庆祝死后劫生的喜乐。
肇事车辆一摆车尾，以性感的身姿遥遥离去。车牌A打头，位数“8”。
郁宁：“……”
很好，开黑车都是这么不讲理的。
另一头，尹西也心有余悸，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少少少爷，你干嘛这么吓少奶奶呀？少奶奶可能不认得你才跑那么快。”
车速飞快，路边两侧的香樟木树影倾垂，身姿妩媚地印在车里，男人阖着眼靠在靠背上，光线忽明忽暗，他的神情也讳莫如深。
顾云琛似乎无奈，长叹了声，声音有些冷：“不给教训，不长记性。”
——1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