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虚掩着,他用腿将房门支开,卧房里还亮着灯。
把她轻轻地放到床上,将她有些翻起的裙角盖好,抬手时听见她轻轻柔柔的请求,像是春天的微风拂过他的心间。
“脚受伤两天没出门了,你能不能陪我说一会儿话。”
苏源湛看了看窗外汹涌滂沱的大雨,似乎比他来时更加猛烈了。夹杂着暴雨的狂风拍打在落地窗上,呜呜地作响。
无意间瞥见她的眸子里是满分的期待,亮晶晶的仿佛有美丽的星光坠落其中。
“好。”
何芷晴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匣子,从里面拿出了他的健身卡,像是献宝一样双手递给他。
“教授~最近工作还忙吗?”
“有个研究项目要结项了,组里最近事情比较多,偶尔会加班。”
他的工作一向不是轻松悠闲的事情,即便一直以来周末是双休,但他也经常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很满。
何芷晴把旁边的抱枕抓过来,垫在自己的腰部,靠在床头。然后往床里面挪了挪,拍拍自己旁边的地方,“过来坐呀。”
“我站着就可以。”他在偌大的卧房里踱步几圈,看见桌上扔着几张随意的线稿和墙上裱起的精致油画,随口问道:“美术专业的?平时课多吗?”
诶?她没想到苏源湛会对她的专业感兴趣。
“嗯!我是学油画的,其他的水彩国画漫画什么的自学的。”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床头好像贴着一张“苏叫兽的换装”水彩图,当初是画完发微博小号给粉丝们娱乐的。
想到这里,心虚地把怀里的抱枕不动声色地摆到了床头的位置,遮挡住那两张“叫兽换装”图。
“对了,想问苏教授一个问题。”她从匣子里面拿出一块水果软糖,决定转移话题,顺便吃块糖壮壮胆,“如果你救过一只腿部受伤走路困难的猫,然后那只猫腿好了之后想要向你来报恩,你会答应吗?”
“一只猫……向我报恩?”他的语气让人难猜心情,似乎对“猫的报恩”这种不太现实的存在持有考据质疑的态度。
她连忙继续道:“假如你也是小动物,如果这样的话,你会答应吗?”
“动物之间的报恩?”他看着她有些躲闪的眸子,似乎沉吟许久,低迷的声线打破这沉寂,“也许会吧。”
“那教授可以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吗?”
他抬起眸子,一向冷静自持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再次认真地思考她话语的含义。
“有一个雨天,我的腿受伤了,手机掉进河里又没带伞,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她的声音轻得有些缥缈,从记忆深处透了出来,“我看见有一个人出现,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上前呼救。那个人没有怀疑我,温柔地抱着走路困难的我去了最近的医务室。”
那天大雨,他的出现和帮助使她对情感近乎麻木漠然的心脏,砰地一下跳动了起来。她不认为存在一见钟情,但是血液在那一瞬涌入大脑,滚烫的感觉那么真实,那是怦然心动。
那一眼就认定是他,今生就是他。他入了她的眼,即便再难,她也想努力得到。
“我在伤好了之后,一直打听那个人的消息,直到半年前,我得知他每周一周五晚五点半,会去医大旁的健身馆。”何芷晴像只寻找蘑菇的小兔子一样跟在他身边,不知是他刻意的疏离还是真的未曾察觉,对一腔热血的她视而不见。
他其实已经无数次地,将记忆中那张脸上沾着泥巴的脸和面前这张脸相对比较,他不敢贸然确认是她。他看过她露出的左脚踝,伤口愈合的太好,一丁点的伤疤都没有留下。
他也曾想过这个小姑娘为什么不依不饶的缠着他,她既不是白霞医大的学生,又不是研究所的实习生,但是她在出现在健身馆的第一次,视线就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有过很多的小姑娘向他表达心意,但是在他拒绝了几次后就兴致淡淡的换了新的目标。只有这个小姑娘,就像是在做日常任务一样,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亦或是悄悄地盯着他傻笑。
“我没想到,原来你就是那个姑娘。”苏源湛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平静地整理凌乱纷飞的思绪,“报恩的事情再考虑吧,现在确实不需要你报答我什么。”
她洋洋洒洒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情,他的神情上依旧冷静平淡波澜不惊。
可她不知道,他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苏源湛离开的时候,她走路不便,没有出来送他。倒是王妈,拎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包装袋递给苏源湛。
“客人来我们家,我们不能让客人空手而归呀,真是太失礼了。”王妈强行把袋子塞到苏源湛手里,“这是何小姐前阵子去英国油画巡回艺术馆,买的一套周年纪念版徽章和明信片,希望您喜欢。”
苏源湛本就不是来这里做客的,何况他没有给她带什么东西,怎么好意思收。
“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没给她带什么。”何况他也没有收集癖。
于是想要将那袋子放到玄关的柜子上,却被王妈凶神恶煞地拦住了门口的路:“不收就不许走,这是我们家的规矩,来的客人就要遵循。”
苏源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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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徵然想了好几个借口,问了比较好的哥们儿,帮他选了个“去精神病院看小学同学”借口,于徵然就从家里溜出来了。
他没有和曲艺娇提到前几天遇见何芷晴的事情,如果他说了,大概曲艺娇会炸毛,而且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于徵然出来的时候不巧,下了大雨。好在他带伞了,但他的车撞坏了,现在还在维修厂里,所以他凭着记忆到何芷晴家门口的时候,裤脚已经被打湿了,脚上的一双运动鞋也被雨水完完全全地泡湿了。
时隔五年后,第一次见面就是一件让人难为情的糗事,第二次见面没想到会这么狼狈。
看着自己半湿的衣裤,在原地思索片刻。虽然觉得此刻的样子似乎是有些狼狈,但是他大雨天走这么远才来,总之也不能白来吧。于是三思过后还是决定进入何家的院子。
他真的太想见到何芷晴了!发疯了的想念!
他想看到那个低头专心画画的少女,他想看到那个趁老师在黑板写字时、偷偷往嘴里塞一块水果糖的少女,他想看到那个在高三的每个晚自习、自己都用余光偷看的少女。
满怀欣喜地走到院子里,即便衣服湿润脚下泥泞,也在想象着一会儿见到她会是如何惊讶的样子。
今天在停车场见到她,说不惊喜不惊讶那是假的。那一瞬间他只有一个念头,想伸出手去紧紧抱住她,可又怕她觉得自己失礼,即便只有两个人的场合,他也不敢对她表白自己的心意。
一会见到她要说什么呢……
正想着,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撑着一把深色的雨伞,步履矫健地从何家走出来。何家的大门还敞开着,一个身体富态穿着很明显佣人衣服的大妈笑眯眯地挥手,“苏先生以后常来啊,下次来这里吃饭,欢迎欢迎!”
于徵然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消失。
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那个佣人态度会那么好?他明明记得何家佣人对男性似乎并不友好,因为何芷晴母亲禁止她早/恋……至少五年前,何家所有的佣人对他这个上门发作业通知的班长,是冷冰冰的。
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像是暗夜的蔓藤一样,在从深不可见的心底,肆意而缓慢地滋生出来。
是嫉妒吗?还是自卑?还是不甘?
右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越握越紧。
等苏源湛走得近了,于徵然才看清他的面容。
神色冷峻得像用青铜雕刻出来的雕像,好看的眉眼中带了一丝拒人千里的冷漠。身材高大,尤其一身黑色的西装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是裁缝量身定做的,胸膛前的银灰色条纹领带被一枚精致小巧的领带夹扣住,修长笔直的双腿在雨水中行走,撑着雨伞的手臂45度弯曲,手指修长好看得像是钢琴家一般。
他的左手拎着一只好看小巧的礼品袋,有一张长长的形式书签的东西比礼品袋高出一点,上面有精致的水彩画。
如果没猜错,那张书签的水彩,一定是她亲手画的。
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尘不染得像个天神,举手投足都是清贵淡雅的姿态。再对比自己,简直就像是刚在泥巴里打滚的小丑。
真是讽刺。
没想到五年后,他的衣着身份,大概已经不配踏入她的家门了。
看着那人关伞上了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那辆车子在视线里慢慢地消失。
于徵然有些留恋地望着何家二楼卧房里亮着的灯光,只觉可望不可即。他深吸一口气,弯腰挽起裤腿,踩着雨水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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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苏源湛将英国艺术馆的纪念品放到了书房里,包装袋里面还有一张她写的小纸条:
【每天都要元气满满~冲鸭!】
纸条的背景是她手绘的水彩建筑,地点正是白霞医大的正门景。
将纸条夹在自己经常翻阅的一本医学书里当做书签,再将书放回书架上。
洗了个澡,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地独享这宁静的美好。
手机微信的“嘟嘟嘟”消息提示音。
【晴晴可是个御姐啊:不知道教授到家了没有……/泪目】
【晴晴可是个御姐啊:报恩我是认真的,你帮了我那么多次,如果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就好了……如果有的话一定要告诉我鸭!/呐喊】
补充一个小猫撒娇的表情包。
他没有立即回复。
临睡前,靠在床头随手翻阅着一本医学理论教材,视线落在书中的文字上。
报恩?他似乎没有需要她的地方……等等!
或许……可以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