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
轲摩鳩进门后,一路领在前面,与上官伊吹小声嘀咕着,“土包子出事那次,你可记得我与东佛到龙家祖宅出过一次任务”
上官伊吹回道,“继续。”
“那时他的腹处被我烫了一块碗大的焦疤,可现在没有了。”
屋里窄小,几句话的空暇三人已走到拔步床前顿足。
轲摩鳩掀开帷幔,露出东佛皙白滑腻的上半身,肚脐眼处的肌肤晶莹剔透,宛若高雅的素白锦缎。
戚九则移目,瞧他肩头光秃秃的,但伤口痊愈完好无损,连疤痕尚未一条,惊厥之余,鼻子酸涩得厉害,眨眨眼睛硬把泪水强憋了回去。
上官伊吹伸手在东佛精赤的身上摸了一把,滑溜溜得涂抹了上佳的牛馈膏,纵得帷幔朦光胧影,在他的肌理间飘一层金簌簌的细粉,细腻异常。
让人不禁联想到了鲛人皮。
“可以自行复创,真是身好皮囊。”上官伊吹取出怀中锦帕,根根拭净指尖的滑腻感。“以前你从来都没发现吗?”
轲摩鳩惭怍道,“逗他的次数多,也害他不舒服过,但都是寻常样子,况且平常他总穿得宽大遮身,谁也不知道竟是内藏奥妙。”
又道,“也是我的疏忽,想他可是北周各大监圜里的常客,身上不带伤痕确实古怪,我应该早警觉的。”
上官伊吹三思后言,“不怪你,我怀疑他这身皮肤也只有在剧创之后,才会自行治愈。”
如此说来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此次袭击他的人定是图谋他这身皮囊而来的,”上官伊吹抚手轻轻摩挲戚九焦黄的脸颊,“故而并非全部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自责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手段。”
戚九咛唔一声点点头,东佛像从噩梦中惊醒,突然抽搐起来,肢体不停地抖动,形状可怖。
戚九推开上官伊吹的阻拦,捉紧东佛乱甩的单臂,使劲推推他,不停地呼唤。
没事!没事!你做噩梦了!
东佛的眼睛倏地睁开,尤其在看见戚九的一刹那,竟是无尽的恐惧。
“鸠哥哥,鸠哥哥,放过我吧,我不想死,我什么都不会多说的,你就放过我吧……”
凄厉的声音叫上官伊吹脸色华然剧变,抽出玉屏笛十指一番辗转,轻妙的笛音汇作浓白色的烟霭,缓而飘,降而沉,潺潺流入东佛的耳道内。
半晌,他眼中黑沉沉的煞气始才消退,如三千羽鸦齐杀殆尽,寸刀滚血,不沾白衣。
东佛肢体紧紧一抽,再喷出一口积血,飞溅如鸿。
上官伊吹更快扯住帷幔,把污血遮在里面。
戚九讶异道,“小佛子居然叫我鸠哥哥,他说话的语气也不一样了,是不是……”
上官伊吹手拎玉屏笛插在蹀躞里,显得避重就轻道,“梦魇而已,指不定把你看作轲摩鳩了,不当真的。”
东佛自里面开始哼哼着,“小兔崽子,小兔崽子,俺好疼啊……”
戚九拉开帷幔,把他谨慎扶起,东佛开眼就瞧他脸色憔悴,单臂扯着戚九的衣襟,明显激动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俺以为俺要死掉了!”极度的悲怆令他神智有些不清,险些把戚九的脖子都快扭断。
上官伊吹肯定是舍不得的,戚九抬眼望他一瞬,摆明叫他毋要插手。
“小兔崽子,俺的胳膊也没有了,以后妙手千佛这个名头,也名不副实了!!”涕泪俱下,攥着衣襟的手倏然松开,将戚九紧紧抱进怀里,嚎啕大哭。
戚九小声安抚道,“无妨无妨,你还有我呢!我以后甘心任你差遣……”
话未尽,上官伊吹突然把戚九的后背搂住,双手越过戚九的双肩,三人抱作一团,对东佛道,“你无需担忧,鲤锦门虽暂不能收你入门,但你与谢墩云他们一样,只要替本官效力,自然丰衣足食不成问题。”暗罅里把精神失常的东佛使劲往开拨。
轲摩鳩随便即洞悉一切,道,“小佛子一直是我的人,还是跟着我更好,我一边调理他的身体,一边……”
把戚九从东佛的钳制里扯下来,丢给上官伊吹,从袖中掏出透亮的小瓶子一展,“一边思谋着这玩意儿为什么想要你的皮肤。”
瓶中的碎发一见东佛,堪比嗅到甜味的蜜蜂,簇拥成黑色的一团,使劲奔至他的方向。
东佛吓得面色惨淡,支着单臂滚到拔步床一角躲着。
轲摩鳩挪了瓶子的方向,那些黑色的碎黑如影随形,死死跟着东佛的方向。
东佛失声叫道,“救救救……命!快拿走!”六尺男儿骇到屁滚尿流,委实可怖。
戚九求道,“轲大人莫要再惊吓小佛子了。”
上官伊吹隐约待不住,握着戚九的手道,“放心吧,轲摩鳩虽爱玩其实是关心着东佛的,东佛受了刺激暂时问不出谁是幕后黑手,且叫轲摩鳩继续替东佛调理身体吧,咱们呆得太久了,对他的病也不好。”
拽着戚九走出屋子去。
戚九明显感觉上官伊吹的情绪波动,最近怪事接二连三,虽然表面淡然,但是从他的肢体语言来看。
心烦着呢。
戚九一直被他拖了很久之外,上官伊吹始终背对他。
风自廊沿路过,吹得二人衫摆猎猎。
上官伊吹快步道,“你是我的。”
原是酸了。
戚九恬脸陪笑道,“是是是。”
上官伊吹又道,“你只能任我使唤。”
“是是是!”
“坏东西!”
“是是是……嗯”戚九始才反应过来,就被上官伊吹转身抱进怀里,如此神速,如此芬香,又如此温暖。
上官伊吹道,“东佛遇事确实可怜,我不想你跟任何人走得比我亲近,但也知道拦不住你,所以抱抱你来叫自己心安理得一些。”
“没人的时候,大人勤抱无妨。”戚九于他怀里贪婪地贴了一会儿,道,“伊吹,你可不可以把所有的牙骨都给我,我想要。”
上官伊吹情不自禁地闻闻他卷发间的甜腻香气,“怎么想起来全部拿走,贪心的小鬼,难道是想骗走我的秘密不成?”
“并非好奇你的秘密,”戚九默然叹口气,“经东佛一事,我突然发现人便是如此脆弱,尤其是身边常见常笑的伙伴亲朋,指不定哪天便消匿个无影无踪。”
“你我所做之事皆是重重危险,谁也保不了谁一世平安,我想用那些牙骨替你做套假牙,祈个岁岁安平的好念头,若待你期颐百岁之时,字词吞吐不清之际,还可继续咬我。”
上官伊吹轻声笑连连,“我这般小气善妒,你还愿与我守得百年好合,不怕我老掉牙了还要吃酸”眉眼高低飞扬,笑意里满满的感动与惊喜。
戚九主动踮脚吻吻他带笑的嘴巴,“不是愿意与否,而是非你不可。”
夜凉如水,一轮满月悬在天边。一屋一树一草皆是孤影。
唯有二人,俱为一体。
待第二日晌午,戚九与陌川在门外张望,谢墩云与白式浅恰顺利回来了,戚九瞧他俩周身狼狈,干涸的血痕虽然渗透入衣裳,然而干净的地方并不多,足见二人经历了性命危急时刻。
戚九的眼泪汪汪欲奔。
最诡异的是谢墩云喜滋滋的表情,脸上像被插满鲜花似得难以调和。
戚九又开始关心他的精神状态。
谢墩云忙摇手道,“先别跟老子搭话,老子正回味无穷的呢!”
白式浅道声,“毛病。”先问道东佛的安危。
戚九如实告知,引得两个人的心情立马阴沉许多。
陌川见众人的兴致黯淡,不由自主提议着所有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应由他亲自掌勺,替众人做一桌美味佳肴,驱除大家的烦闷。
戚九道好,敦促着两人与上官伊吹回报一声,赶紧洗洗休息。
自己与陌川提着菜篮子,前往市廛去买些瓜果生菜。
两人许是没有注意,前脚走出去,后脚便有人妙步盈盈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