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神神道道,谢墩云取来极玄子,手中把玩片刻反复一窥,“怎么玩?”
戚九细细道来,“里面装着个好宝贝,只有打开极玄子,才能取得出来。”
谢墩云笑,“此物质材虚盈,而且六面无孔,更无机关,想取出里面的东西确实很不简单。”随而眼眸里露出丝丝顽劣,“不过什么好东西到了老子的手里,就不叫个好东西了。”
语毕,不等所有人反应,谢墩云砂锅般的粗糙拳头,一击砸向极玄子的正中央,拳风罡烈,有虎啸龙吟之势。
戚九差点唤出那是上官伊吹给的宝贝,严禁破坏,“咯吧”一声已经自谢墩云的拳缝下,轻微一颤。
“你们听见了吗?”
众人期待着结果,翘首观望。
谢墩云的脸抖作七十二般变化,瞬时哭丧着脸道,“老子的黄金右手,是不是断了啊~”
挪开拳头一瞧,自家皮破肉红,唯独方正的盒子纹丝不裂。
有意思,白式浅冷邃一笑,将极玄子捡入自己掌中,反复摩挲一周,“粗鲁,这种异宝岂是蛮力所能打烂的?也不动脑筋先想想,若真是个易碎的物什,谁又敢将珍宝藏入其间,届时岂非一毁俱毁”
谢墩云疼得龇牙咧嘴,“你行,你上啊!”
白式浅懒得迎接他的挑衅,逐而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极玄子上,寻了块僻静的地方,前后拨弄起来。
一个巴掌拍不响,谢墩云自识无趣,揉着拳头,与东佛彣苏苏一并烤火去了。
啊~耳根终于清净了。戚九不禁佩服起上官伊吹的好方法来。
再出发,到真正靠近霖山东麓之间,谢白二人各做各事毫无交集,白式浅满心扑在极玄子上,完全无视谢墩云的任何挑衅。
第二日昏时,几人于堘洲城的高墙之外分成两路,分别由不同的楼门混入城内。
东佛瞧了瞧戚九,唇齿放松道,“小兔崽子,你和俺终而可以单独行动了。”
戚九狐疑,“什么叫终于?一路上多亏有谢哥他们前后照应,怎么就像是碍着你了?”
东佛哂笑,“别逗俺了,那几个均是打草鞋不入耳的主,犟得比驴头尚硬些,又各自秉持着自己的经验喜欢做大,与他们混在一处久了,聪明脑子也要学成一板一眼式的了。”
戚九也学他样,哂笑反诘,“难道说,一群人里,属你的脑子最活络了?”
“差不多吧!”东佛说着,蓦地伸手攥向戚九的耳朵,软绵绵的无骨,“瞧瞧,老人言:耳朵软的欠胆量,优柔寡断还惧内,若是遇事最好从旁协助,少插手为佳。”
戚九被他捏了半晌耳朵,恍然大悟以肩膀蹭去对方的粗糙大手,“你这是变着法儿的捧己踩我啊,怎么着,你原是想当我的头儿啊?”
东佛搓搓手指余温,“接下来的活儿,可是俺亲自向上官大人拍了胸脯的,所以你只管跟着,千万别跳起来与俺对着干,毕竟事成后,上官大人允了我好处的。”
戚九呵呵想,本来就是来盯紧你的,谁要跟你抢功。
东佛瞧他唯笑不语,自他眼前弹击响指,道“既然说好咱俩的主从关系,那俺就做回东道主,请你吃顿好的去。”
一听要吃好的,戚九双眼烁亮,废话不说随就跟着去了,一人一海碗热汤面加肥厚的牛肉片,十分解馋。
戚九终于发现,东佛对堘洲城简直熟门熟路,无论是哪条大街小巷,穿梭自如。
离了鸣州城,才觉得山外有山,城外有城,虽然都是城字辈的,但各有千秋,鸣州城艳如火下之际,堘洲城里可谓片片黄甲畏凉风,疏林霜根俱萧色。
况且堘洲城里异域人的身影骤减,甚至不见踪迹,反是五洲四海跑江湖的人多了起来。
杂耍儿摊子四五相连,各不相冲,抖空竹、耍钢叉、耍坛子的段段精彩,样样神奇。
戚九瞧那边的金尖枪似也不锋利了,使劲往嗓子眼里戳都戳不死人,那边的火烟似也不烫了,伴着酒沫吐着火星子,连眉毛都烧不着。
还有……还有……
两个眼睛哪有够看的时候,两只手哪有够拍的时候。
最精彩处,竟有人抡着鞭子噼啦啦抽打牲畜的声音,无意间吸引周遭的目光,原是一只老虎不愿配合表演,倔强得站立着不肯出台。
驯兽者哪里可能由它来耍威风令自己丢人现眼,残暴扬起的皮鞭,一一猛抽在老虎的口鼻上,直打得血花四溅,皮开肉绽。
而被折磨的老虎则咆哮嘶吼,怎奈口中利牙被拔个干净,连钢刺般的尖爪亦早被连根削去,腿间拴着沉重的铁链,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力,忍痛除外,只能是一声高于一声的怒吼,振聋发聩。
这声声咆哮如控诉,如泣怨,亦有不甘愤闷,最终缓缓归于无奈。
戚九紧攥颈子上的牙骨项链,眸子连着眉骨,一抽一抽得颤抖。
“虎落平阳被犬欺。”不经意一句话引了戚九的视线,东佛的双臂环在胸口,很难看出他胸腔是否同样起伏跌宕,唯独衣袖间露出来的邪达娜手环异常刺眼,令戚九心里动容不止。
东佛目不斜视,“小兔崽子,你觉得眼前的事分外残忍,然而再瞧,始终没有一个人肯出声帮助这只老虎,只说明人的内心是残忍又怯懦的,他们可以忍受鞭子落在畜生头上,却不能真正打到自己心底。”
戚九想要辩驳些什么,东佛抢道,“这次你可别再出卖俺啊!”从灰袍子的口袋里掏了些什么神异粉末出来,似黄非黄,却香彻心扉,对着围观者的后脑勺轻一吹气。
香风如蛇弹去,渐行渐淡,极快得笼罩了所有人的嗅觉,警醒的眸子纷纷昏昏欲睡起来。
骤时,人群里啊得发出一阵惊恐万状的尖叫声,一波牵起万波动。
“老虎的牙长出来啦!”
“老虎腿上的锁链解开啦!”
“老虎要吃人啦!”
啊啊啊啊!!
抽打老虎的人反应最敏捷,丢开皮鞭,一招老鼠打洞拨开挡路的腿,手脚并施,匍匐于慌乱奔逃的群腿之下。
东佛这小子定是故技重施,玩了什么邪门遮眼法的。戚九心里才念,东佛马上拉起他的手,一脚抬起,迎着驯兽者的头颅狠狠一踹,那人当即被踢得口吐血沫,鼻骨碎裂。
“跑啊!”东佛扯住戚九,俩人混在奔跑的人堆里,快速离开是非之地。
戚九边回头望,边踉踉跄跄道,“那老虎……”
东佛镇定自若道“救也是白救,爪牙都没了,送到深山老林里只有等死,恐怕在那驯兽人手里,还能活得下去些。”
分明是荼毒自己至深的人,最终却也仅得跟着刽子手同活。
戚九啧啧叹惋,随着东佛跑了许久,才驻停脚步,许是奔逃太快了,直把人累得热汗淋漓。
东佛瞧了,道,“走,俺请你吃糖冰。”领着戚九到了一座简陋柴棚下,棚中老妪取出一口大铁盆,在里面倒一些水,再放入一个小盆,小盆里也倒一水,然后往大盆里倒入硝石,小盆里的水慢慢结成冰。
再把结冰的小盆取出,用刨冰特制的冰刀削了半晌,砍下来的冰粒莹如水晶亮如雪,再倒入一丁点儿蜜丝。
戚九馋得舔舔嘴巴,就看见东佛掏出来一个精工细作的凤椒荷包,当即捉住东佛取钱的手。
“这荷包……”戚九回忆,“跟方才吃牛肉面时的绝然不同吧!”
“是啊,俺身上喜欢装两个荷包不行啊?”东佛抖开他的牵制,把一碗糖冰塞到戚九手里,“快吃,待会儿再领你去别的好去处。”
疑神疑鬼,戚九把糖冰仔细吃完,后又跟着东佛沿着长街步步走至尽头,柳暗花明,逐有脂粉艳香迎面扑来。
花楼!?
戚九一瞧竟是烟花巷地,不禁扭头欲走,被东佛横向拦住,嘴里不痛快问道,“怎么不走啦?你方才吃了那么多,跑了那么远,现在来这里喝喝酒,赏风月,不是很好吗?”
被他一缠,戚九免不了羞恼,推开东佛的手臂道,“你去你的,莫拉着我。”
东佛瞧他脸颊竟然红似艳霞,忍不住哑声笑道,“瞧你平素里一派正经人的样子,原来也知晓花楼里是做什么的地方。要不然,你真跟俺进去感受一下什么叫眠花藉柳。”
谁要去那种地方!戚九左右推不过他,无意间一把扯在对方宽大的袖袍里,当即从东佛的灰袍里跌落十几个粗细迥异的荷包。
“这些东西……”戚九恍然大悟,一脚蹬在东佛弯腰捡东西的手上,“难怪你请我吃东西,难怪你带着我往热闹里凑,原来,你是拿我当幌子偷东西啊!”没错,他怎么能忘记了,这个家伙一直是个坑蒙拐骗的坏东西啊!
东佛被踢了手,胡子深处发出嘶嘶的嘲讽笑声,认认真真把荷包重新装回袍子里,“小兔崽子,告诉你啊,俺师父可说过了的,捉到了才叫偷,没捉到的就叫拿。”
“那些人见死不救,俺花他们的钱财,正是因果轮回所致,还有俺救了那只困虎性命,理当享受如此报应。”
戚九哂笑,“那个老聋子可真是你的好师傅啊,自己败完自家钱财,还把歪门邪道全教给你了,而你竟也学得十足十无耻。”
东佛同也哂嘲不止,“谁说老聋子是俺唯一的师父,俺自小就是监牢里的常客,师父多如牛毛细雨,哪里需要你一个小兔崽子教训俺!”
方才是他缠戚九,转眼反过来缠,均是气喘吁吁,大汗不止。
东佛最终推开戚九,故作高深道,“原本想着讨好你,便是间接讨好了上官大人。可是上官夫人偏偏是个好品行,身正不怕影子斜。”
“您就乖乖坐在门口守着,反正俺是要去花楼逍遥自在的,再说,你不是替着上官大人来监督俺的吗?那你就守着俺春宵一度出来吧。”
上官夫人?!
竟拿女人与他相比拟!
戚九气得要再扯住他,被东佛忽然横杀一眼,他第一次看清东佛的眼神,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迸射出抨杀一切的力量,戚九浑身像被凌迟一般,再不能近。
东佛似是满意,大摇大摆得进了春楼,春楼的鸨|母似乎与他相熟,关系匪浅,远远就听见鸨|母巧笑道,“这不是妙手千佛嘛!许久不见,什么风把您吹来啦!”
“什么风不风的,大约,你是闻见是钱的味儿了吧?”
“彼此彼此……妙手千佛您不也是踏香而来的吗?哈哈哈……”
打情骂俏的交谈声渐渐融入脂粉香堆里去,再也听不清晰。
戚九甩一甩袖子,就地坐在墙角处,心里想着,下次再不上这王八蛋的套了。
守了一夜,东佛始才带着满身脂香酒臭,自花楼里摇摇摆摆走出来,见到戚九的头靠着墙角,白腻的脸上压出砖缝的红印,酣水从嘴角延着,快要连丝垂到地上。
憨憨傻傻的模样有些引人发笑。
东佛忍不住起了坏心,从地上捡了颗圆溜溜的石子,趁戚九吸酣水的时机,一把塞在他嘴里。
啊~呸!
戚九梦里觉得自己吃了一块泥巴,呸一口吐在地上,睁眼就看见东佛扶着肚子狂笑不止。
他笑得太猛,简直要笑出泪来,一手提袖揩着眼花,一手拉起仍旧懵懵懂懂犯迷糊的戚九,颇开怀道,“走,小兔崽子,俺请你吃鱼面饺子去。昨夜风流后,一夜开光,倒让我有了混入龙家祖宅的好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