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段老夫人醒来第二天早上就已经能自主进食了,情况一天比一天好,总是想着见见救命恩人,亲自道谢。
儿媳安慰她说:“您别着急,神医说您现在身体还比较虚弱,情绪不宜太过激动,等过两天好些了,自会相见。”
这下更加勾起段老夫人的好奇心,“难不成我跟这位神医认识不成?”
“岂止是认识,还非常熟悉,您一定非常想见到她。”段华诚在旁边搭话,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这些天来他把公司事务全都交给儿子段嘉禾处理,一心围着亲妈打转,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
他的讨好段老夫人看在眼里,说不动容是假的,尤其这次在鬼门关闯了一遭,听儿媳说也多亏了这个儿子不放弃她才能捡回一条命,但是他年轻时做的事就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每当她想原谅他时,这根刺总会出来提醒她。
段老夫人没有搭他的话,段华诚早已习惯了她的冷淡,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
人越老好奇心越大,三天后段老夫人的好奇心达到了峰值,在表示她随时可以下地跑两圈后,段家人终于同意让他们相见。
见面之前,段老夫人对着镜子照了很久,确保自己仪态无误后又理了理衣服,一定要拿出最真诚的模样拜见这位仙风道骨的神医。
然而调整好的面部表情在见到来人的那一刹那骤然僵住:“小苠?”
年过花甲的老人似乎是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视线却更加朦胧,颤颤巍巍地掀开就要下床,“是你吗?”
“是我。”郁苠箭步冲过去扶着她的胳膊,哽咽道:“对不起,奶奶,我来晚了。”
虽然在奶奶睡着的时候已经见了很多次,但是在听到奶奶叫她的名字,郁苠还是没忍住,眼泪簌簌地掉下来。
这是从小将她养大的奶奶,可以说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经历过两世漂泊无依的生活,郁苠这一刻终于有了归乡的感觉。
其他人早已悄悄走出去,将空间留给这个多年未见的祖孙俩。
段老夫人紧紧地抓住郁苠的手,用枯皱的手抚去她的眼泪,“不哭,傻孩子,是不是在郁家受欺负了,看现在瘦成啥样了,怎么不早点回来找奶奶?”
郁苠终于忍不住扑到她怀里痛哭,仿佛要将这两世受到的委屈哭出来。
除了奶奶,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是不是受到了委屈,第一世在郁家当牛做马也得不到别人的一点怜惜,第二世师父虽然将她抚养长大,也是因为她在医学上的天赋。从来没有人像奶奶一样无条件地对她好。
“傻孩子,没事了,奶奶在这里。”
段老夫无措地拍着她肩膀,心都揪在一起,这孩子从小好强,从不轻易掉眼泪,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她怀里哭得这么伤心。
直到哭到喘不上气,郁苠才抽搭着抬起头来,眼睛红得跟小兔子样子,看着奶奶胸前一片湿润,忍不住红了脸。
段老夫人抽了一张纸给她擦了擦脸颊,“瞧瞧,这么大人了,哭得跟小花猫一样。”
郁苠破涕而笑,不满地嘟囔,“奶奶嘲笑我。”
“咋了,还不允许嘲笑了。”段老夫人逗她,“没事了,没事了。”
郁苠不安地揪着纸巾,眼里充满愧疚,“对不起,奶奶,之前是我不懂事,才那样……其实,我……我很爱您。”她轻轻地说。
段老夫人又红了眼眶,“说什么傻话呢,你也别怨奶奶瞒着你真实身份的事情。”
郁苠摇摇头,其实仔细想想也能猜出端倪,从小到大,她的吃穿用度在同龄人中都是最好的,上的学校也是县城内最好的,就连请的家教老师那卓然的气质,想必也不便宜,只是她从来没有仔细想过。
这么多年有家不回,奶奶一定也有她的苦衷。
“他们说的神医呢?”段老夫人在房间里瞅了瞅,“小苠哪,我这次大难不死,多亏了那位神医……”突然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她,大胆猜测,“不会就是你吧?”
郁苠羞赫地点点头,像是考了第一名给家长看成绩单的孩子,“是我。”
“我的天!”段老夫人惊呼,语气骄傲,“我们家小苠这么厉害了。”
郁苠脸颊飘过一丝红晕,“奶奶,你不会觉得奇怪吗?我大学学的不是中医专业,却精通医术,说出来可能令人震惊,其实我……”
“嘘——”段老夫人捂住她的嘴唇,压低了声音,“隔墙有耳。”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小苠天赋异禀,自学成才,奶奶骄傲。”活了大半辈子的段老夫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现在就算观音菩萨闪现在她面前她也不奇怪,“无论遇到了什么,都是上天对我们的恩赐,要懂得珍惜利用,知道吗?”
“哎,那个谁,谢殊,听说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孩子。”段老夫人突然神神秘秘的,连头发丝儿都闪着八卦的光芒,“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我瞧着那孩子模样长得不错,就是身体也太差了些。”语气有点嫌弃。
果然跟家人见面的第二件事就是被关心终身大事。
郁苠囧,“奶奶,你别瞎说,我们只是朋友。”
段老夫人松了一口气,“你没意思就好。”其实心里已经开始琢磨未来孙女婿的人选了,首先肥水不流外人田,可是段嘉禾这小子风流成性,实在配不上她的小苠。
算了,现在她又活了,并且在见到孙女之后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一百年,孙女婿这事儿慢慢找。
圈子那么大,肯定能找到,如果找不到就培养一个。
——
谢殊的身体调养了三条就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过平日里吃饭睡觉都得仔细些。谢夫人得知自家儿子在段华诚这里生病之后,特地打电话把人炮轰了一顿,并表示如果她儿子回家前再少一根毫毛,他们两家就绝交。
段华诚自然不敢怠慢,请了最好的营养师照顾谢殊的饮食。
祖孙两人和好如初,有说不完的话,郁苠时时刻刻陪在段老夫人身边,早就把谢殊抛在身后。
这天,段嘉禾携着一盘围棋棋来到谢殊的病房,“啧啧啧,真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来,哥哥陪你下象棋。”
说完这句话的后果就是他连败了三局,每一次都被杀得片甲不留,毫不留情。
又一盘输了后,段嘉禾执着白子悲痛欲绝,自尊心大受打击,“哥哥啊,你好狠的心。”
谢殊把玩着一颗黑子,似笑非笑,“哥哥只对你狠心。”
站在门口刚准备敲门的郁苠恰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仿佛明白了什么。
谢殊一偏头就看到了神色复杂的郁苠。
“……”
不是,你听我解释。
段嘉禾一挑眉,将棋子一扔,大大方方地揽住谢殊的肩膀,“没错,就是你看到这样。”
“对不起,打扰了。”
郁苠掉头就走。
谢殊咯咯地咬着后槽牙,“段嘉禾,你死定了。”
段嘉禾无所畏惧。
然后他就被亲爹扔到了南非实地考察一个月,临走前他跑到谢殊房间气愤地指责:“你不要脸,打不赢就告家长!”
——
在医院住了几天后,段老夫人出院回家调养了,当然也带着她的宝贝孙女儿。这段时间,段老夫人简直把郁苠宠上了天。
用段家人的话说就是老夫人活生生像被宦官迷惑的太后,段华诚心里酸得不行,他妈都没这么疼过他。
段老夫人年轻时特别想要一个女儿,奈何生了俩都是儿子,郁苠对她来说就跟她亲生女儿一样,可不得好好疼着。
段家的人除了老夫人,其他人都对郁苠的态度都是不冷不热,认为郁苠就是为了他们的家产来的,尤其是段华诚的小女儿段嘉年,恨不得用眼刀将她戳个窟窿。
对此,郁苠表示并不在意,她在乎的只有奶奶的身体康健。
这一日,段嘉年参加完一个party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喊都不理,第二天早上出来的时候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早餐只吃了个苹果就出门了。
一连几天,段嘉年都只吃全麦面包,蔬菜沙拉,半点油水都不沾,一脸决绝的表情。
郁苠知道她说话肯定会惹人嫌,但是职业病犯了就是忍不住嘴痒,“你这样不行,身体会受不住的。”
看着郁苠纤细的身体和细腻的肌肤,段嘉年只觉得扎眼的,当即就炸毛,“要你管,连你都嘲笑我吗?”
郁苠自讨没趣,讪讪闭嘴。
终于一星期后,段嘉年因为低血糖昏倒在体育课上,被送回家里。家庭医生来看过之后,建议她恢复正常饮食,减肥得慢慢来。
段嘉年麻木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喃喃地质问:“妈妈,我是你跟爸爸亲生的吗?为什么你跟爸爸还有哥哥长得那么好看,我却长成这副模样。”
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儿,段夫人心疼地红了眼眶,女儿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吃了激素药,从此以后就开始发胖,怎么都减不下来,脸上的痘痘也看了很多皮肤科专家,总是反反复复,留下很多痘印。
段嘉年用被子蒙着头,呜咽出声。
小姑娘今年十七岁,港市国际高中在读,中等身高,身材却有点偏胖,脸颊两边长了很多痘痘,厚重的粉底遮瑕都遮不住糟糕的皮肤。
正处于青春期的女生最在乎这些,周围女同学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漂亮的裙子,露出纤细的腰肢和笔直细长的双腿,而她有着水桶一样的腰,比男生还粗的大腿,暗淡无光泽的痘痘肌,丑陋得她都恨不得换一张脸。
那些女同学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当面嘲笑她,但是眼底的讥讽却狠狠地刺痛她的自尊心,那一天她听到喜欢了两年的男生背地里说:“段嘉年啊,就她那个样子,谁下得去嘴啊,要不是她会投胎,有个首富爹,我才懒得看她一眼。”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也想变好看一点…
郁苠端了一碗粥过来,淡淡地出声:“我可以帮你,两个月。”
段嘉年抽噎着看向她,“你别骗我了,两个月,怎么可能?你想我去整容抽脂肪吗?你好狠毒的心。”
忍住,忍住,不跟熊孩子计较。
郁苠放下碗,皮笑肉不笑,“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咬咬牙,段嘉年叫住她,心里带了一丝希冀,弱弱道:“那……那就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