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这么久,身心疲惫,加上药中有安眠成分,谢殊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
郁苠将他露在外面的胳膊放进被子里,纤瘦的小臂与寻常男子相比略显单薄,青色的血管走向清晰可见,触手一片冰凉,又将房间的温度调高了几度。
而她丝毫没有睡意,打算上网浏览一会儿新闻,熟悉熟悉现代生活。好不容易在床底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竟然没电关机了。
算了,洗洗睡吧。
洗漱完出来,郁苠拉开门看到跟幽灵一样的谢殊,吓了一跳,“你站在这儿干嘛?”
谢殊似乎还没睡醒,半阖着眼咕哝了两个字,“想洗澡。”
郁苠不赞同,“你身体太虚弱,会着凉。”
谢殊摇摇头,伸手拨开郁苠,对面的人却一动不动。
抬眼,“我难受。”
郁苠:“……”
两人静静地对视半响。
郁苠先妥协,“手伸出来。”
慢腾腾地伸出手。
郁苠切上他的脉搏,顿了几秒,“只准洗一柱香……五分钟。。”
谢殊摆摆手,进了浴室。
也是怪人。
稍微恢复了一点,半梦半醒之间还惦记着洗澡,讲究的佷。
郁苠想起了什么,敲了敲浴室门,“谢殊,你的手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我就看看…微博。”
好像是叫微博吧。
“可以。”
郁苠:“解锁密码多少?”
浴室内哗哗的水声戛然而止。
郁苠等了一回儿,也没等到回答,再准备问的时候,水声陡然比刚才更大,就算她问了,里面的人也不一定听得到。
不想借刚刚就别答应,答应了也不告诉密码,难不成才想起来手机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郁苠暗暗腹诽,但也没放在心上,每个人都有隐私。
但是——
“还有一分钟,快点!”
然而里面的人并没有听她谎报的时间,跟看着时间似的,刚好五分钟后出来。
原本苍白的脸色晕染了几分粉红,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不悦,一声不吭地钻进被窝,跟闹脾气的小孩儿似的。
郁苠也不理他,关了灯,拿着刚刚向前台要的毛毯,准备在沙发上凑合一晚。
刚躺下,就听到啪地一声,床头的灯光打开,无奈抬头,“又怎么了?”
谢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上来睡。”
郁苠:“这……不太好吧。”
谢殊冷哼一声,“强迫我的时候,没见你觉得不好。”
郁苠老脸一红。
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觉得自己之前干的真是不是人事。
谢殊拍拍旁边的被子,“来吧,我不怕。”
郁苠:“……”
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这话说得好像她多饥渴一样。
最后郁苠还是睡在了床上,都是成年人,睡都睡了,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原本以为在清醒状态下跟这个人躺在一起会觉得不自在,然而并没有,或许是他们身上散发着同样的沐浴露的味道,又或许是他呼出的气息带着熟悉中药味,这一切都让她放松。
感觉到身边人轻轻的呼吸声,郁苠知道他还没睡,于是翻了个身,朝向他那边,“谢殊,你睡了吗?”
没人回答。
大概是不想跟她聊天。
郁苠放弃,准备翻回去,突然听到他回答:“没有。”
郁苠心中一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殊:“挺好的。”
郁苠试探着询问:“那我们聊会儿天?”
谢殊按耐住内心的激动,矜持地嗯了一声。
郁苠想了一下,她该怎么委婉地提醒他小心谢晏呢?
难道直接说:嘿,哥们,你那亲爱的弟弟想要谋害你,你可要小心一点。
她大概会被当成神经病。
毕竟她看起来才是最像那个想要谋害他的人。
而迟迟等不到她聊天的谢殊内心开始焦急,不是说跟他聊天的吗?怎么没声音了?难道是嫌弃他太无趣了吗?
“你平常都干什么啊?”她问。
谢殊想了想他从小到大的生活,有些丧气地回答:“读书,画画,养花,身体好时会帮着处理一些公司事物。”
他身体不好,不能劳心劳力,只能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年轻女孩子肯定不喜欢。
郁苠有些担忧,“没什么社交活动吗?”
“嗯。”那些晚宴、聚餐之类的他都不能去。
郁苠叹了口气,怪不得会被谢晏这个小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听到她的叹气声,谢殊更加丧气,巨大的失落笼罩心头,果然遭嫌弃了。
郁苠眼珠子一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谢殊兴致缺缺,“嗯。”
“我之前有一个朋友,特别相信她妹妹,什么都跟她妹妹分享,结果被她抢走了深爱的男朋友。”
深爱的……男朋友。谢殊呼吸一窒,缓缓攥紧拳头,声音喑哑,“然后呢?”
郁苠皱眉,“什么然后呢?没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明白,她不就是想告诉他她深爱谢晏,让他不要痴心妄想。
谢晏强忍内心酸楚,声音苦涩,“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看他的反应也不知道想哪儿去了。
郁苠一骨碌坐起来,盘着腿盯着他,一本正经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即使是自己的亲人有可能对你下狠手,任何时候都不要放松警惕,懂了吗?”
谢殊愣了几秒,忽地蜷着身子噗嗤笑出来,被子随着他的笑声微微颤抖。
“你笑什么?”郁苠有点生气,她可是在非常认真地教他,他这什么反应?
谢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亮晶晶的眸子仿佛盛满了璀璨繁星,温柔得似夏夜的星空。
郁苠蓦地心中一动。
“是,我明白了。”他轻轻地说,“那你那个朋友后来怎么做的?”
她怎么知道,这只是她随口胡诌的,哪里有什么后来。
郁苠敷衍道:“后来我那个朋友伤心欲绝,交了个女朋友。”
谢殊:“……”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透过现象看本质,你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郁苠苦口婆心,就差摇着她的肩膀大声说你要小心谢晏,他要害你!
谢殊笑意盈盈,“嗯,我记住了。”
郁苠:“……”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感觉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
心思玲珑的谢殊哪会不知道她的意思,只是心中疑惑,她怎么会突然怀疑谢晏?
“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郁苠突然又问,有些事情必须得解决了。
谢殊心里有点开心,“你说。”
“我想借点钱。”她伸出一只手,“有点多,五十万。”
鬼事神差的,郁苠就觉得他会帮她,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种错觉,大概是谢殊给她的感觉太过善良美好。
谢殊果断地点点头。
“谢谢你。”郁苠眉开眼笑。
他可真是一个小天使。
后来,郁苠有幸见到谢殊在商场的手段,想起今天话,觉得自己才是个单纯的小天使。
“睡觉吧,晚安。”
直到身边沉稳绵长的呼吸声,谢殊缓缓睁开眼,翻过身轻轻挪到郁苠身边,暖黄的光映入漆黑幽深的瞳孔,犹如一团跳动的火簇。
只有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那些深埋心底的情愫才敢悄悄释放出来。
随着身体渐渐恢复,脑海中原本松弛的名为理智的弦再次紧绷。
那时,他原本有机会推开她,但私心战胜了理智,他没有这么做。
他告诉自己,只允许放纵这一天。
过了今天,他们就是再也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理了理睡着的人儿的发丝,在她眉心落下轻轻一吻,苦涩中夹杂着丝丝甜,犹如咽下去一颗玻璃糖。
他这幅残破的身体,此刻为心上人心跳加速都会感到不适,如何能给她幸福。
有时甚至觉得,他连默默喜欢她都不配。
如果…如果他有一副好身体该多好,就可以像正常男人一样追求她,将她捧在心上,护她一世幸福快乐。
那谢宴蓄意接近,心思不纯,并非良人。
为了赎罪,他即使豁出这条命,也绝不让谢宴伤害她半分。
毕生所求,不过是在他生命耗尽之前,看到她婚姻幸福,家庭美满。
谢殊轻轻在她身边躺下,吻了吻她的发丝。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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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苠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谢殊已经穿戴整齐。
黑色的衬衣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遮住了他那过分瘦弱的身体。
他弯腰拿起床头柜上奢华精致的腕表,不经意对上她的视线。
郁苠对他笑了一下。
顿了一下,他淡淡地移开视线,“醒了,沙发上是给你准备的新衣服。”
郁苠怔愣,一瞬间又看到了前世那个对她冷淡的丈夫,无论她做了什么,他总是这样云淡风轻不在乎的模样。
仿佛昨日的他存在于梦中一样,梦醒之后,这才真正是他。
通常人在生病的时候往往会表现出异于平常的举动,这种异常的行为往往以依赖为主,这么一想,这解释倒也合理。
轻轻叹了口气,郁苠道:“先别戴,过来我给你诊诊脉。”
谢殊取下快戴好的腕表,坐到床边将手腕伸过去。
郁苠诊完脉,“恢复得可以,那副药再吃两天,一日两次即可。另外我……再让外公给你开副调理气血的药,平日里好好养着,切忌情绪大起大落。”
谢殊收回手,“有劳。”
冷淡疏离。
郁苠干巴巴道:“没事,我的医术是自学的。”
对方淡淡地嗯了一声。
郁苠讪讪,倒显得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不再说话,下床拿着谢殊给她准备的衣服进了浴室。
在她走后,谢殊扶着沙发坐下,轻轻吐出一口气,弯了一直挺直的脊背,神色有几分颓靡。
注意到地上一盒包装完整的药,捡起来看了看。
左炔诺孕酮片。
紧急避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