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场前一天收拾东西的时候,苏成脑袋一抽，想起了方便面。
想想自己在里面待那么久,无论是馒头还是饼子，不管是发霉还是发干，都不怎么好吃了,甚至到后来，还极有可能引起食物中毒，若是带上一箱方便面……
见苏成发呆，苏三爷以为他害怕考不好，于是便安慰道：“没事,你还年轻,这次不中,还有下次。”
苏成敛了敛神道：“没有的事,我没有什么压力。”
就是想吃方便面。
想到此,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道：“虎子，帮我去买些米粉来,到里面我煮着吃。”
他带了酱菜,那玩意坏不了，孙嬷嬷怕他在里面待的时间长,光吃酱菜也不行，除了菜，还酱了一些肉干什么的，到时候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再带些调味料，配一碗米粉,应该蛮好吃。
他自己这一年也学了几样本事，比如煮粥、熬汤，都还可以。
而且青菜刚开始带进去，能吃两三天，那便足够了。
接下来就靠酱菜和肉干来度日子了。
菜嘛还能带一些香菇之类的干货，苏成想想，日子并不算太难。
虎子以为他单纯的是想吃米粉，出去很快就买了一些回来，却是煮好的，苏成笑道：“不是，我想要一些干的，带进考场。”
苏成简单把自己的目的一说，虎子便明白了。
而他自己则在家里用猪肉、羊肉配上香菇葱蒜，作了一小坛子的配料。
到时候也一并带进去。
王沐过来找他的时候，被那股香味勾得直流口水，苏成索性把他当小白鼠先做了一碗让他偿偿，王沐吃得双眼直冒光，“没想到苏兄还会做饭，你这要是不考科举，将来当个御厨也是使得的。”
苏成笑道：“那成，一会我说些东西，你都带上，咱们到时候一并拿来。”
王沐那边也准备了不少东西，他还带了鸡鸭脚什么的，带了两小壶酒，预防着进场后若是下雨，还能暖暖身子。
大家准备的都挺齐全。
第二天，两人迎着满天星光，站在贡院门口排队。
按照各自所属的县府排排站，再根据上面的名字，一个个进场。
饶是苏成觉得今年人少，可待他进去之后，也已经过了辰时，趁着考试还没开始，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号房。
很幸运，他离厕所挺远，而且房子的质量还不错。
清晰地听到离厕所近的那位兄台嚎叫了好几声，可惜没人理会他。
这时他隔壁也传来了一阵骂声，嫌弃屋顶有个洞。
苏成抬头又仔细察看了一圈自己的，很好没毛病。
苏成收拾好，又烧了开水，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将粥给熬上了，他带了新鲜不容易保存的菜，还带了能存许久的。
前两天，他打算把青菜之类的先吃掉，过两天再吃酱菜之类的。
本朝的乡试，要在贡院待九天七夜。
连考三场，每场三天，每场考完便能自由活动，只不过不能出去。
苏成不矫情，跟苏三爷在外浪的三年，什么样的环境没待过，即使号房里的空气不怎么好，他也没什么生理或心理上的不适，照样吃吃喝喝。
想想他上辈子写生的时候，一群人蹲在人家猪圈旁边，啃着面包，吃着鸭脖，依旧谈笑风生，苏成就禁不住笑了起来。
见苏成能吃能喝，他对面那位都惊呆了。
第一天，苏成感觉自己跟家里没什么两样，晚上吃完饭休息一会，倒头就睡。
可到了半夜，突然一阵嗷叫传来，他吓得一哆嗦，直接从板上掉了下来。
这一听才知道是隔壁传来的。
外面噼哩啪啦的打雷声，雨水声，打得屋顶哗啦啦做响，而隔壁屋顶烂了个大洞，气得破口大骂。
苏成叹息一声，没办法，这种时候拼得就是运气。
想了想，他把自己准备的“耳塞”塞进耳朵里，爬上木板继续睡。
数到三十多只羊的时候，就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雨依旧未停，似乎比昨晚下得还要大上许多，隔壁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哭声，说是卷子被打湿了，自我发泄了一通之后，敲门弃考了。
苏成：“……”
这场雨下了一天一夜，屋顶漏水的可不止他隔壁一个。
周城属于南边，虽然不近海，但是冬天也属于那种不需要棉衣的地方。
八月份又湿又热。
大家饶是进来都带了厚衣服，但是却厚不到哪里，雨这么一下，温度立刻降了不少，许多人都冷得直打哆嗦。
苏成这里虽然不漏雨，但是漏风呀。
饶是他常年练武，也感觉有点抗不住，把包袱里的东西倒出来，将包袱盖在身上，这一晚才算过去。
到了第三天早上，苏成的卷子差不多都答完了。
他仔细地过了两遍，听到外头有不少人交了卷子，他便也从善如流地交了。
出了号房，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好地活动了一番筋骨，看到有人在那边做饭吃，王沐歪着发髻冲他招手。
苏成明白他的意思，将小炉子和锅带过去。
王沐也将碗筷都准备好了，还带了鸭脖、鸡爪，开心道：“苏兄我运气还不错，分到的号房位置好，屋顶也不漏水。”
王沐此言一出，顿时被几位运气不好，跟大雨奋斗了一天一夜，到了如今又困又累，又喷嚏连连的秀才给记住了。
苏成将米粉放进煮开的水里小声道：“低调点。”
王沐了然，可依旧心情很好的样子，“你不知道我最怕热了，如今这天气正好。”
苏成：“……”
你这样会被人嫉妒的。
其实大家嫉妒王沐，是因为有人给他做了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米粉。
苏成将带来的青菜、香菇在水里一烫，放在煮好的粉上，挖一勺子自己做好的噪子、再配点酸豆角、炸好的花生米，倒点香油和醋，顿时香气四溢。
王沐还特别不讲究地一边吃，一边对苏成道：“苏兄，真是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那满足的小模样，顿时又遭遇了一堆白眼。
吃完米粉，两人还坐在那里，啃王沐带来的鸡爪，让人眼红值又瞬间飙升了好几个度。
苏成对面那位兄台啃着油腻腻的烤鸡，忧怨地望着苏成道：“兄台，下午能带我一碗吗？我还带了不少东西，咱们换着吃。”
他跟苏成这两天都对过不知道多少次眼了。
两人关系也算相熟，此言一出，
那些早就被馋得蠢蠢欲动的秀才们，纷纷表示也想来。
由一个带头，接下来事情就好说了，苏成望着自己的小锅小碗，不是他小气，而是东西实在不多，他接下来的日子还得靠着度日呢！
大家也知道他为难，便有人提议，“不如这样吧，待咱们考完了，苏兄再给咱们每人来一碗……”
苏成尴尬：“……”
这样也行？
大家都是文明人，知道曲线救国。
而且他们也不是一碗米线不吃就能被饿死。
顶多难受的心里像猫抓一样！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很捧场，有人甚至私下小声议论，“哗众取宠。”
还有人但笑不语。
苏成只当没听见，跟想吃米线的童鞋们一一打了个着呼，略一数了下人数，脑中泛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可以开家米线店！
真的！
苏成这两年接二连三的考试，写小说赚钱已经不可能了，就全靠以前的书卖点零花钱，庄子上收入是不错，可他还想再买点地，不能死磕在京城。
而且他马上要娶妻生子了，以后就有一大家的人要养，他不能吃媳的不是。
而他至今没开过什么店。
今日下午大家就在贡院这方小天地里晃荡了一下午，晚饭苏成换了粥，他喜欢吃皮蛋瘦肉粥，进来的时候带了两颗蛋。
瘦肉就是自己做的噪子，再放点香菇和葱花。
晚上又把人给狠狠地馋了一顿，他对面那位曲秀才今晚还弄了小半碗，吃得直啧巴嘴，“你是哪个酒楼派来的吧！”
专门勾人！
苏成笑道：“我还真有个想法，回去后开个小饭馆。”
他其实还可以专门请几个人，对外配送，若是能做成书院或者学堂的生意那便更好，每碗粥其实并不贵，即营养又美味。
而且他还打算，每日免费十碗，送给家境困难的学子。
苏成现在想得很好，实际操作起来，并非如此。
倒是旁边一位贺秀才道：“这主意好，以后我就不愁没饭吃了。”
苏成：“……”
兄弟我们好像不是一个地方滴！
不过转念一想，大家以后都是要上京城混的，所以这话倒是也不假，便笑着跟对方拱了拱手。
这半天嘻嘻哈哈很快就过去了。
接下来还有两场考试，今晚大家消完食，都回号房睡了。
天气不冷不热，第二天起来，大家都挺精神，可到了中午，天气突然热了起来，太阳一晒，原先的水气一下子就蒸腾了，又温又热，跟个大蒸笼。
即使苏成把外衣脱了，依旧热得难受，大汗淋淋……
一连热了两天，许多人带来的食物已然变质，饶是苏成带吃食过来的时候，特意想过保质期的问题，可依旧耐不住这样的天气。
尤其是王沐，前些日子本来就热到中暑，这次也没能幸免。
苏成那里还一些解暑的药，除了留够自己这两日用的，全分给了有需要的人。
王沐喝了药，扭头便进号房去睡了，苏成给他留了碗粥，小伙子睡了一大觉起来，精神虽然依旧不太好，可东西总算是吃得下了。
再加上天气太热，贡院里也分发了一些解暑的东西。
这一次休息时间，大家明显没有三天活跃了。
曲秀才歪在自己的小木板上，望着在院子里散步的苏成道：“你怎么还这么精神？”
苏成散完步，又活动活动筋骨，笑道：“习惯了。”
曲秀才见他穿得并不差，而且带进来的东西也不是那种家境贫寒的人。
怎么也没想通。
苏成道：“我前面出门游历了几年，所以无论是耐热还是耐寒都比旁人要强些。”
曲秀才恍然道：“我前两年看过一本游记，写的真好，那位据说也是这两年要考试，无论是话本还是别的都给停更了，如今想来，不会是你吧！”
曲秀才那声音幽幽的，还点儿玩笑。
苏成心头一凛。
周边的几个号房里，立刻传来了声音：“还真是，我记得那位在游记里面说他姓苏。”
“好巧，哈哈哈……咱们居然跟名人一起考试。”
“……”
气氛一活跃，大家的精神就好了起来。
苏成尴尬道：“巧合，巧合！”
随后补充道：“我也看过那本游记。”
被曲秀才这么一带，大家的话题便扯开了，又因为明天便是中秋节，大家便顺着话题聊得更多了，聊着聊着，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苏成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又睡觉了。
第二天接着继续考。
这天气，跟人开玩笑似的。
冷两天，热两天，这么一批又一批地刷了不少人。
苏成带的食物，到了后来，只能吃米粉了，即使再好吃，也吃得有点腻歪，不过他还带了大米，偶尔弄点汤。
等八月十七日被放出去的时候，原先意气风发的秀才，有许多已然步态飘呼。
有的甚至连东西都提不动了，只那么随意地托在身后。
苏成看到王沐的时候，小伙子白着一张脸，苦哈哈道：“我就知道我这身子不成。”
说完把手里仅剩的东西交到苏成手里，而后趴在那里吐了起来。
苏成将他扶起的时候，伸手在他的额上摸了一把，烫得下人，“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王沐摇头，“第三场，我有一半没答。”
苏成震惊，可不好说什么，只得扶着他往外走。
还好出了贡院虎子他们就迎了上来，苏三爷见儿子没事，松了好大一口气，可目光落到他身边的王沐时，也吓了一跳，忙叫人将人给扶着上了马车。
苏成上了自家的马车，又喝了一大碗解煮的绿豆汤才感觉活了过来。
今年的周城比往年热，起初下了雨，里面还能凉快些，可后面这几天，连丝风都没有。许多像王沐一样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就有些支持不住了。
他们这一路回来，就见到许多医馆门前热闹非常，有些有条件的，还能早早把大夫请回家里，像那些本来条件不好的，只能先熬着。
苏成回去先吃了些东西，好好地泡了个澡，才舒舒服服地上了床。
他在贡院的时候，多是想着在外流浪的三年，从未敢想过在家里的日子，如今倒到床上，才发现，自己其实也就是个俗人。
那种艰难的日子里，一丝好都不敢比。
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点可笑，不过也是，有对比，他才觉得贡院的日子不难过，这几天走下来，竟然发现并非人们所传说的那么恐怖。
直到此刻手脚都伸长了，才感觉，那小的不能再小的木板，手脚都不曾伸直，连他前世的监狱环境都不如。
想到贡院便想到成绩。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明明很疲惫，可脑袋却无比的清醒。
若是此次没中，跟李五的约定便烟消云散了。
要若真的不中了，又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越到后来，便越睡不着，越是烦躁。
苏成从屋里晃出来的时候，苏三爷正跟顾四在下棋。
看到他有些意外。
苏三爷道：“睡不着？”
苏成点头。
虎子道：“公子是担心考不好？”
苏成摇头，又点头，他此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私心里觉得考不中其实更好，可若真是不中了，他又觉得难受憋屈，心里的气没处撒。
顾四笑道：“跟我当时一个样，明明一直告诉自己，考不中就考不中，我爹一辈子连个秀才都不是，也不是娶妻生子了，过得挺好，可只有我自个儿明白，若是真不中了，我这老脸呀，就没处放了。”
苏成被他那张老脸给逗笑了。
“也不是，我来之前不是跟表姐说，若是中了去她家提亲吗？”
说起这个，他挺不好意思的，可这种问题，又不能一辈子回避，若他现在孤家寡人一人，说实话，他可能真的不会考虑这么多。
甚至李五是谁，他可能都不知道。
一想到人家姑娘为了他，十五了连个亲都没议过。
他就觉得过不去那道槛。
这年头的女人可怜，即做不了生的主，也做不了死的主，素韵说得对，李五若是再等两年，还是嫁不出去，只能绞了头上做姑子。
就是如今她十五了，即使李二老爷再是皇帝的老师。
她怕是想要找到好的人家也并不容易。
在京里优秀的男子是多，可人家十一二岁就开始相看，到了十五六没定亲的少之又少，这种少要么因为太优秀，要么因为家中有丧事刚好撞到了一起。
要么纨绔出过什么丑闻，要么高不成低不就。
苏成觉得这就跟他前世的剩男剩女一样，能剩下来的必定有原因，而且有的还特别奇葩。
听他这么一说，顾四也没逗他，“你是怕不中，娶不了她？”
苏三爷倒是没给他面子，哪疼往哪戳，“你不是就想着，不娶她吗？”
苏成被他爹噎得直翻白眼，尴尬地直咳嗽，“我后来想想，人这一辈子都要结婚生子，表姐这个人，又会做饭，还会照顾人，才华也不差，长得也挺好看……”
苏三爷震惊，“你居然知道她有这么多优点？”
苏成脸瞬间红成了猴屁股。
顾四在一旁差点笑疯了，拍着桌子道：“那个三伯该你了，哈哈哈……”
苏成：“……”
苏成被他挤兑得毫无招架之力。
只得回屋继续睡觉，也不知道是太累，还是心里话说出来痛快了，沾到枕头就睡。
第二日起来，已是日上三竿。
出榜在八月底，他们还得在周城待小半个月。
苏成起来收拾好，就听虎子说，王沐昨日回来，上吐下泄，幸好家里请了大夫，身边的人忙了一早上，发今总算是清醒了。
说是想喝苏成做的粥。
苏成：“……”
虎子咽了咽口水，“公子做还是不做？”
苏成白了他一眼，“自然是做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并非这么想的，他跟王沐也算是有缘，两人破庙里相遇，又一在贡院里熬了九天。
光是这份情谊就很深了，若是一起中了，那便就是中榜的举人。
虎子笑道：“小厨房里，刚才我把东西都给您准备好了。”
苏成伸手敲他。
两人进了厨房，苏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我想好了，咱们待到岳城之后，就开外粥铺，若是生意好，咱们在京城也开上一家，主要卖些粥，还有小菜，自然米线也得有。”
苏成还做了三碗米线，把该放的都放上，让虎子把顾四和苏三爷叫来。
顾四和他爹都以为苏成叫他们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宣布，边吃边等他开口，却不知道小伙子半句话不说，只等他们吃完。
顾四抹了把嘴道：“再来一碗，还蛮好吃。”
虎子猛点头，在碗底的渣里找碎肉沫吃，“公子太好吃了，可是您若是真开了铺子，难不成还自己下手不成？那以后您不考科举了？”
苏三爷挑眉，“开铺子？什么铺子？”
苏成要开家粥铺，而且他的目标对象，还是书院的学生，不但要营养，还要量足，因为书院里有许多学生是不回家的，家境好的像李六独自能租个小院。
带有厨娘丫环，可大部分学生是家境不好的，除了自己要洗衣做饭外，还得读书。
粥铺的粥定价不能高，而且必须是薄利，他要的就是多销。
每日还要免费十份，给路过的僧人、乞丐，或者善堂里的老人孩子。
目的虽然是赚钱，可他更想做成链锁店，做出一种品牌。
开遍全国。
苏成说完，三个人都惊得合不拢嘴。
顾四抽着嘴角，结结巴巴道：“你什么意思？你还想像票号一样？”
苏成点头：“就是像票号一样，让人尽皆知，让人们吃饭的时候，不自禁的就想起我的粥……”
苏三爷道：“这想法是挺不错，你想让谁来做？像虎子说的，难道你不考科举了？”
苏成笑道：“自然不是我来做，我们肯定得找人，如果到了京中，咱们用的东西便是自家地里产的，若是在岳城，肯定还得买，所以我想，不如我在岳城这边先买点地，就照着京城的模式来办。”
作者有话要说：懒出新境界的我！最近都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