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的头一年,二月份的恩科。
一直窝在扬州学习的顾二,这次终于出山了,顾四也有两三年没回过京城了。
如今新皇登基,顾四老爷与吴家的合作更是进行的如火如荼。
顾四打算借着这次机会进京,好好跟他爹聊聊,庆幸的是赵大树这边听了苏成的话,断了跟顾四老爷的合作。
不过由于他们家的果子好,动物又是介于野生和圈养之间,反而比一般的家养要好上不少,消量反而有增无减。
李三太太也想趁着这次机会进就看望自家老父亲。
李七便趁机去围观春闱了。
苏成头一次接触春闱,那是在张先生参加考试的那一年,他也才刚回顾家没多久,流程什么的,他是从头跟进到尾。
现在想想,竟然已经过去□□年了!
苏成刚感慨完人生,时间就风风火火地进入了二月。
岳城鲜少的来了一场倒春寒,隐隐还加夹着雪花,比起冬天还要冷上几分。
苏成跟李六正趴在一起翻资料,见虎子从外头回来,冷得直跺脚,便道:“不知道京城下没下雪?”
李六呶呶嘴,“危险,京城那地方比岳城可冷多了。”
“二哥他是进考场了吧!”
虎子喝了杯热茶才算活过来,“刚才听人说京城那边好几天前就下了。”
比京城下雪还要可怕的是。
北疆那边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来月了,别说是动物,就是人都死得死,逃得逃,便有一些人,趁着这次雪灾,打家劫舍,即使靖北侯在那边,也完全控制不住局势。
苏成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想杨九斤不知道这时候是在京里还是在北疆。
不过转眼,他便倒吸了口凉气。
杨靖这货,该不会又要趁机搞事情吧!
上次只听虎子说,杨九斤和罗森将北疆守得很严,外人无法进入,再加上苏家一举拿下永南王和郑王,断了杨靖的触手。
对方见时机不到,便退了回去。
如今,却是个卷土重来的好时机。
苏成觉得最可能发生的,还是与北疆只有一墙之隔的蛮夷会不会也借机入侵。
苏成与苏三爷说起这事,他爹默了一会道:“别太小看了靖北侯,再说了,皇上不会那么傻,让你祖父过去。”
听了这话,苏成暗自松了口气。
若是苏老将军要上战场,那么他爹这个孝顺儿子肯定得跟着。
“对了,等你今年考完,咱们就上京,无论中与否,都在京城待着吧。”
苏成正想着,不去最好,没料到他话题跳突然跳到这一页,有点懵圈,“什么意思?”
他在岳城混得好好的。
苏三爷道:“罗大姑娘与小世子的婚期已定,就在今年后半年,你二舅舅一家,也决定回京了,他先前是皇上的老师,皇上有意让他掌管翰林院,至于你六表哥,考完试要也成亲了……”
苏成:“……”
敢情就他一个还傻呼呼地以为,大家要在岳城安居乐业。
苏成默了一会,感觉有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
抬头时,刚好与他爹四目相对。
苏三爷清了清嗓子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如今已不再是小孩子了。”
苏成心想坏了,他就不该提靖北侯。
果然,苏三爷默了一下道:“阿成,五姑娘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苏成颤声道:“您是想,就这么给我跟她订亲?”
那表情扭曲极了。
苏三爷一噎,“淡定点,不是订亲,是人家姑娘为了你,已经等这么长时间了……”
苏三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总之一句话,你们两人现在都年岁不小了,她嫁不出去,你也娶不着媳妇,就这么将就着凑合吧!
苏成被呛得差点把汤从鼻孔里喷出来。
他明明才初中生,什么叫娶不到媳妇了?
更何况,李五这事,他先前真不知道。
不过想想也是,若真论起前因后果,他的确是牵扯在其中,可这唉,算了……
苏成独自凌乱了一会,猛然间想起顾二老爷年初给他相看的那些姑娘,顿时悟了,娶一个长得好看,又才华横溢的媳妇,其实他还是赚到的。
问题是,他……
他还没有谈过恋爱呀,就这么急着解决了终身大事,多遗憾!!!
苏三爷还只怕刺激不够他,末了悠悠地来了一句,“我听说你在清西的时候,搅了五姑娘一门亲事。”
苏成神情一凛,正色道:“就算不是我,他们家也要把元家给退了,更何况那家的儿子您是没见着,若是您见着了,你也不同意把您女儿嫁过去。”
提起元李轩,苏成就觉得自己的火气嗖嗖嗖地往脑门上窜。
你想着李五就算了。
你特么还当着老子的面调戏老子妹妹。
这简直不能忍呀!
苏三爷道:“你把从他那儿拿的钱都投到你四舅舅的书院去了?”
苏成这事一直忘记跟他爹说了,索性便一次性给交待了。
苏三爷知道他的想法后,还颇为意外,“你这小小年纪,跟谁学的,都知道给自己留后路了?”
苏成咧嘴傻笑,“不是您教的吗?”
苏成走到院里,被春风一吹,猛然间想起,他跟刚才跟他爹一打岔,他跟李五这事他爹是怎么想的呀?
于是,苏成又折回去找苏三爷。
父子两人瞪了一会眼,苏成苦笑道:“那个二舅舅他们一家不是要回京了吗?在京城出众的公子哥比我好的多的是,不如给他们说,再给咱们两年的时间,若是两年内她还没嫁出去,我就勉为其难地娶了她吧!”
苏三爷从不知道他家儿子如此厚颜无耻。
从未对苏成发过火的苏三爷顺手操起旁边的东西就砸了过去,“你说的还是不是人话,人家姑娘今年十五了,就是回京也找不着好的了,你个混蛋,你别跑,我不信我打不死你……”
苏成被他爹追着打在院子里跑了两圈。
后来苏三爷实在跑不动了,才止住脚步,气哼哼道:“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苏成等来的消息,李二老爷他们一家先走,李六在这边继续考试,至于李七,苏成总感觉他这次可能不会再来岳城了。
不过也对,他秋后也要上京了。
苏成最近的功课,又增加了一项策论。
每天至少六七百字一篇,交给先生审阅过了,继续刷题。
因为要参加秋闱,他今年的学习重心已经从原先的见书就背,见词就记转换到文章上。
他的文章除了见解独特之外,就是不太犀利,引经据典这一方面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唯一让人吐槽的,就是有点心慈手软。
苏成是挺反感那种连坐的律法的。
动不动就将人一家人全给怎么样怎么样。
就好比苏家,即使再有人暗中帮忙,至今剩下的也就这么几口人了,若不是顾家当年胆子肥藏匿了苏七爷,怕是顾家现在就他跟他爹他祖父三人大眼瞪小眼了。
若是人心再坏些,那些人落井下石,苏家现在估计连根渣都没剩下。
连坐这种罪刑无论是从人道,还是王道,他都觉得太过分。
远得不说,只说近的王家。
苏成对王三的印象还不错,当时王贵妃深得圣宠,四皇子又立有战功,王三又是嫡系,可却愿堵服输。
若真跟坊间传闻那般,王家众人刁蛮无礼,仗势欺人,那么那天他跟杨九斤的比试,无论胜负如何,王三可能都不会承认。
苏成今日在课堂上与仇实就诛连一事,争得面红耳赤。
吸引了不知道多少学生与先生前来围观。
待下课铃声一响起,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突然便笑着朝对方拱了拱手,刚才的战场立时烟火气消弥。
苏成跟仇实还是蛮有缘份的。
两人年纪相当,仇实是因为祖父、祖母相继去世,考试时间一拖再拖,否则他现在估计都在殿室的堂前了。
前年两人一起考的书院,当时名字一前一句。
后来又一起参加县试、府试、院试。
按仇实的话说,每一次都卯足了劲,要把对方按下去,结果……
只能望其项背。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这两人一同入学,一同考试。
刚开始县试压仇实能拿案首的,均在苏成这儿吃了大亏。
到了第二次,大家就学聪明了,两边均压,可毕竟仇实的名气比苏成大,后来府试结果一出来,众人只能摸摸腰包,在院试的时候,苏成这边的人数就明显多于仇实了。
再加上两人考完之后,又表示今年要一起参加秋闱。
众人的目光又热切了起来。
不过秋闱要回原藉,北晁并不属于岳城府,苏成要回原籍。
今年最热门的几个人,算了下来,除了仇实,竟然没有他们本地的了。
吃瓜群众:“……”
饶是如此,还有人偷偷压了苏成会不会中解元。
这些事,苏成都没放在心上,不过他跟仇实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再加上李六性格也好,三人还经常一起吃饭,讨论功课。
现在两人在一个班已经上课小半年了。
因为许多的观点作为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苏成,与大家不太一致。
便引发了一次又一次的争论。
这次关于诛连刑罚的可用与不可用性,两人足足论证了小半个时辰,台上的先生听得双眼放光。
还特意找了两个写字速度快的学生,一人记录一个。
李六跟着苏成混的时间久,也习惯性地跟苏成一样,随身带一只铅笔,苏成的论点就由他来记了。
结果,两人一个速度比一个速度快,对面用毛笔,即使后来越写越草的那位同学也跟不上来了,后来索性又找人一起。
李六这边倒是轻轻松松,记录了满满十来页。
于是,下课后,苏成的铅笔比苏成先火了……
阮庆之找到苏成的时候,是因为外头有人找他。
是阮老太爷的一个好友家的孩子,想通过他,找到苏成。
苏成彼时正在跟同学讨论怎样才能让铅笔写得更清楚些,或者有比铅笔更方便的东西。
这个苏成也想过,他还效仿过外国人拿根羽毛沾墨汁写呢,不过效果都不怎么样,后来才想起用石磨。
这东西也不难找,他隐约记得铅笔是用石墨和粘土混在一起作成的。
他也没研究过,索性直接用石磨条拿来用。
再到后来,他要的多少,卖家还会帮他处理一下,按照苏成的要求。
他现在就跟大家讨论这个。
阮庆之把苏成一叫走,同学就开始哀嚎。
苏成自从说要参加秋闱之后,阮庆之就把书画社给一手揽了过去,偶尔有什么特别出彩的画,才会拿来找他。
苏成笑道:“师兄又得了什么好画?”
阮庆之苦笑,“哪有什么好画,能画出好东西的都去参加春闱了,像你这样想要今天参加秋闱的也大有人在。”
阮庆之吐槽了一会,才把目的说出来。
苏成窘:“问我要配方?”
阮庆之懵,“你没有?”
苏成摇头,“我只是偶尔去黑市玩的时候,看上一块,在纸上一划能写字,索性就买了下来,后来就慢慢被我调整调整改了铅笔。”
阮庆之:“……”
苏成苦笑:“真的,你让他直接去做吧,我这边真没方子,不过我有一个法子倒是可以提供给他,就看他行不行了。”
阮庆之:“……”
我特么刚才差点信了你的邪。
苏成不是专门搞这些的,只不过是前世的东西觉得好用的,又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他才搞出来,又不是所有穿越者,都能搞设计发明。
就像他现在用的铅笔,还是最古老的,用石墨条直接切条,装在一个铜管里,上面有个小装置是他告诉匠人,人家自己实验出来的,跟他也没半毛钱关系。
苏成给的点很简单,看能不能用木头把笔芯直接包住,像后世的铅笔一样,一边用一边削……
他还隐约提了下,石墨粉加上粘土,可以通过不同的比例,来调节铅笔的硬度和深度。
当然至于多少比例,他还真不知道,这得实验呀,亲!
苏成把东西描绘的很清晰,很细致,待对方离开时,非说等这笔或是成了,给他干股啥的,总之就是可以分红。
苏成懵:这产权他拿的好亏心啊!
三月中旬,李二老爷带着老婆、女儿一起上京了。
李六成了孤家寡人,苏成邀他搬到家里住,李六一想也是,两人现在基本讨论的内容,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侧重点完全不是哪本书上有,就可以拿来背背的东西。
当天下午,李六就大包小包地搬了过来。
临行前,李五特意让素韵给苏成送了一些东西,说是要送给蓉姐儿的。
自打被苏三爷打了之后,苏成连走路都不敢大声,生怕他爹一不高兴,见素韵抱着一个小盒子,便笑着接了下来,“这次去北晁若是有时间,我便给她送过去,若是时间紧,我待考完过去一趟。”
北晃离这里虽然不远,但却不属于岳城府,离绵城还有一段距离,北晁隶属的周城离绵城便更远了。
素韵见他转身要走,气得直跺脚,“表公子,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们姑娘说的吗?”
苏成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自己的左脚拌倒。
嘴唇抖了抖,才转过身,稳住脸上的肉不让其自行跳动,这才心虚道:“原表姐一路平安,待我秋后上京的时候,给表姐带好东西。”
“我们姑娘又不是表姑娘,喜欢公子送的小玩意儿。”
素韵差点没拿鞋脚底甩他的脸上。
那日听到苏三爷还是那般搪塞,说让李五回京后找个称心如意的,若是两年后再找不到,再谈这事。
素韵就觉得好笑。
两年后,他们姑娘再嫁不出去,就只能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了。
想到此,小姑娘便气得想挠人,平时看苏成挺顺眼的,没想到这么坏心眼。
苏成被她堵得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好一会才道:“那个,那表姐喜欢什么,我都给她买……”
素韵也没说话,看了他好一会。
把苏成看得耳朵都红了,这才气道:“公子,真看不出我们家姑娘喜欢你?”
苏成心里就像装了一口气,卡在那儿半天都出不来,将胸腔都要堵炸了。
素韵冷笑道:“也是,公子龙章凤姿,又才华横溢,自然我们姑娘配不上。”
苏成一惊,咬得舌头直疼,哭笑不得道:“素韵姐姐别乱给我扣帽子,我只是觉得自己连个举人都不是,这样的身份,怎么配得上表姐。”
素韵斜眼瞧他,“那你说怎样的人才配得上我们家姑娘?”
苏成:“……”
老子若说门当户对,你打不打我?
“公子既然说不上来,那奴婢便来说了,自然是我们姑娘喜欢的人了,既然我们姑娘都觉得公子配得上,为何公子还要妄下妄自菲薄。”
苏成:“……”
“公子只需要一句话,到底喜欢不喜欢我们姑娘?”
苏成继续卡壳。
小姑娘气得想踹他,“那你讨不讨厌我们姑娘。”
苏成狂摇头。
“那就不就对了,既然不讨厌,那便是喜欢了。”
苏成这次再次咬到舌头,痛得直抽气,“姐姐,你不能这样下定论呀,喜欢一个人,跟讨厌一个人,根本就是一回事呀,我也喜欢六表哥和七表哥呀,可我总不能娶他们呀!”
这次换素韵卡了。
苏成见终于夺回了主动权,深吸了口气道:“若是过几个月我榜上有名,便去提亲,若是没有,就让表姐另找他人总行吧!”
哭会,他还是个宝宝。
素韵得到答案,欢欢喜喜地将一个荷包塞到他的手里,“这是我们姑娘制得香,公子进考场的时候带上,秋闱的时候蚊虫多,别让它们扰了公子的情绪。”
苏成捧着荷包,表情十分复杂。
苏成前脚刚跟进门,后脚就有小厮来通报,表姑娘来了,已经进了二门。
苏成一转身撞到了门上,“看清楚了?”
敢情那主仆二人是给他唱了一曲双簧?
李五今日也来了?
小厮点头,“看清楚了。”
苏成被噎得不行,现在想想自己怎么刚刚就糊里糊涂地给素韵说了待他中了举,就去提亲?
提个毛亲呀,他应该说,若他没有中解元,就不去。
苏成又想下意识地揪头发,可一想到,一会还得见李五,于是手又缩了回来。
新来的小厮大牛是赵大树年前从庄子上挑来的,一家人也知道他将来要回京,如今只是在岳城读书,又知道,虎子跟了他之后,目前也读书识字了,在庄子上,那就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一出口都是一串串儿成语。
便痛快地将自家小子送过来。
大牛没虎子机灵,也不善于察颜观色,喜滋滋道:“奴才瞧着表姑娘今日可漂亮了。”
苏成想说,你一毛孩子懂什么叫漂亮吗?
话到嘴巴又给咽了回来,“你虎子哥呢?怎么一早上都没见着人?”
“去阮家了,长富哥的孩子今日满月,他去喝喜酒了。”
苏成:“……”
本来还想骂虎子几句出出气,现在看来这是打自己的脸,是他早上让人去的,还带了贺礼……
苏成迎出去的时候,李五已经快到他家中间的小花园了。
如今的岳城,早已春暖花开,李五着了一身薄荷绿的衣裙,仙气飘飘地从花丛边经过。
大牛咧嘴笑道:“公子,瞧见没,漂亮吧!跟个仙女似的。”
苏成刚才所有的怨气都莫名消失了。
娶老婆嘛!
娶个漂亮的,会制香的,会做胭脂,会制酒的,还能做诗联对的,确实比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要好的多。
他还矫情什么呀,不就是偶尔严肃了点吗?
貌似美女都这样吧!
苏成自我心理建设了一大堆,待李五唤了他好几声,才如梦初醒,红着脸尴尬道:“表姐速度可真快呀!”
素韵差点又想骂人,这真是太锤子了。
两人风中尴尬地站了一会,李五清了清嗓子道:“我记得表弟前些日子得了本杂记,我觉得回京路途遥远想借来看看,待表弟上了京,我再还你。”
苏成望着李五低垂的眉眼,飘然若仙的裙摆,心想,这是非娶不可了,提气、握拳,“表姐,不进来喝杯茶吗?”
李五:“……”
苏成:哭!
怎么像引诱小萝莉的怪蜀黍。
作者有话要说:考完试就结婚!我家今天考完就了了,嗯晚上再也不用辅导作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