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还疼吗?”
“不疼。”
李梓萌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收拾好小药箱在林亦身边坐下,靠着青年并不算宽厚的肩膀,不一会又流了满脸的泪。
刚刚林亦的右手被碎玻璃瓶划伤了,鲜血顺着手指滴滴哒哒地往下淌,霸凌者们瞬间无影无踪,只剩她一个人捧着哥哥流血的手颤抖不止。最后还是林亦拎着她去了不远处的门诊,包扎好伤口之后两人一起回了家。
虽说是家,但他们都感觉不到温暖。
“别哭了,都要上高中了,是大姑娘了,怎么能动不动就哭?”
李梓萌用袖子抹干净脸上的泪,哑声说:“我不读高中了,我要出去打工。”
林亦叹了口气,“能跟哥哥说说为什么要出去打工吗?”
“我学不好,我不想学了,再怎么学也比不上你,还不如提前出去打工挣钱。”李梓萌把脸埋在林亦肩上,只给人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林亦哑然失笑,“干嘛要和我比?你是你,我是我。”
“我也不想和你比啊,但是我爸他就.......”
“总之我不想学了,Y城有个网红公司要我,我过几天就去。”
林亦默不作声地摸了摸李梓萌的头,掀开少女衣领的一角,几道紫红色鞭痕赫然烙在皮肤上,从肩头蜿蜒而下,不知道背上还有多少条这样的痕迹。
这种痕迹他再熟悉不过,因为他小时候身上也常常有这样的鞭痕。
如果说童年是由大白兔奶糖、七点档动画片和爸爸妈妈的爱组成的,那么林亦的生命中没有童年。硬要说一说他的幼年少年时代的话,仅有的能够被回忆起的也只是黑暗的衣柜、嗖掉的饭菜、竹板和鞭子、永远的第一‘魔咒’以及父母的争吵和冷漠。
他的母亲推崇棍棒教育,相信棍棒底下不仅能出孝子,也能出第一。
所以林亦是被打着长大的,如果没有考到第一,那么发成绩的第二天他必定满身鞭痕,李文雅每次打得都很巧妙,鞭痕藏在校服之下,外表看不出来一点痕迹。少年时的他从不主动接近别人,也没有什么朋友,因为别人对他的触碰总是让他感到疼痛,久而久之再也不想接近人群,只是一个人坐着。
读书、背书、念书、考试。
考不好挨打,之后的每天晚上都会被反锁在衣柜里,吃着嗖掉的饭在里面背书写作业。
他的父亲从来没有为他说过什么,或者说不敢说些什么。
母亲是有绝对权威的,为父亲介绍了工作,为父亲生下了他,为父亲养大了他,母亲是这样说的。
在他很久以前的记忆中,父亲会和母亲吵架,最后在母亲的指责和哭泣中惨淡离场,后来他慢慢长大,但再也听不到父母的争吵了,父亲好像换了一种方式发泄他对这个家庭的不满,总是在拍洗衣机、拍电视、拍手机,“啪啪啪啪”.....总是萦绕在他的‘家’里。
他曾问父亲为什么要拍东西,父亲说“这东西坏了,要拍拍才能好。”他说为什么不去修,但父亲只是继续拍,继续拍.......
听不到拍东西声音的那天,他看到了父母的绿色离婚证。
父亲再也没出现过。
林亦放下少女的衣领,脸色更白了。
所以现在,他的妹妹也在经历一样的痛苦吗。
“不是因为和我比吧,是因为这个吗?”林亦隔着衣服轻轻点了点她身上的痕迹,眼睛慢慢红了。
李梓萌浑身触电般抖了起来,泪水再次决堤,“哥.....我好疼....我太疼了.....我不想呆在我爸身边了.....”
她仰慕他,想成为他,即使无法达成心愿,但这也不是她辍学的理由,从来不是。
“你救救我吧.....”
林亦的心仿佛被冻住,轻轻一碰就碎成无数小块,四面八方地透着冷,为了李文雅他已经耗尽全部气力,连自己都卖了,他现在还能救谁呢?
少女“呜呜”的抽泣声萦绕在室内,很久才渐渐平复,李梓萌擦干脸上的泪,坐直身体缓缓开口:“我没有抢别人男朋友,那男的就给了我一瓶饮料......我根本没有朋友..........她们说要去南边打工,我也想跟着一起去,然后就每天都跟着她们,结果她们只是泡泡吧上上网,打工就是说着玩.....她们把脏水都泼我身上,说去网吧抽烟都是我带头的.......其实我没有。”
林亦用左手抱紧了妹妹,“嗯,哥哥相信你的,萌萌是最好的孩子。”
“我帮你转学吧,你去别的学校好好读书。”
“不要.....我其实....我其实不怕她们的....她们就是人多....”
李梓萌咬紧下唇,再怎么忍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往下掉。
林亦拿着纸巾给她擦眼泪,但刚抽出来几张,小姑娘就自己攥着袖子囫囵擦完了脸,瞪着红肿的眼睛问他:“哥,是不是长大就好了,长大是什么感觉?”
林亦不敢看妹妹那双透着婴儿蓝的眼睛,他低头沉默着,许久之后才说:“溃烂。”
“长大是人必经的溃烂。”
“那你烂了吗?”
“嗯。”
而且是千疮百孔。
林亦站起身来,捂住了她的眼睛,“先别想以后,过好当下。我去洗个澡,然后咱们一起去学校处理事情,小叔那边我也会去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