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啷”
药瓶从年轻男人手中滚落,白色药片撒了一地。
“草”
孙祺骂了一声,十分狼狈地半蹲在地上捡药。
九点多钟的公司仍灯火通明,门里门外楼上楼下都响着脚步声。
投资交易部向来注重效率,向来是开工就猛|干,下班就走人,因此鲜少有加班的情况。此时办公层只剩下孙祺一个人。
年轻人的指甲轻叩地砖,把小药片一个个捡起来,倒出三粒药片一股脑塞进嘴里,给自己灌下一大口水。
疯了。
他简直要疯了。
今天下午三点,林副请假,沈清皓也请假了,他没有丝毫顾虑,买好了外汇就等着新政出台狠狠投机捞一笔。
——————结果他妈的全毁了。
不仅没挣到钱,搞不好他还要赔一百多万。
“嘀嘀嘀”
手机默认铃声响起,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在一片静寂中格外突兀。
孙祺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李温。
“喂,李夫人。”
“小孙呀,我看今天澳币升的不错嘛,挣了多少了?”
女人慵懒的声线从屏幕另一边传来。
孙祺咽了咽口水,任由额角冷汗滴落在地,“额.....差不多一百多万吧,涨幅还在继续,我还没出手,等明天.....再看看。”
听筒传来女人的笑声,“好,老杨和我果然没看错你啊,你比沈清皓强多了。”
“当初约定的是三个点,我觉得现在你能挣四个点。等着明天你的好消息哦~~”
孙祺闭了闭眼,颤抖着按下通话结束键。
他背着林亦和外汇组的客户签订了五千万的合同。
是他错了。
“嘀嘀嘀嘀”
铃声再次响起,简直像一道催命的鬼符,孙祺的耳膜充斥着心脏砰砰跳的声音,整个人像被拉满的弓弦,紧张到了极致。
这是个未知号码。
“喂,我是青山资本的孙祺。”
“核查组,纪真。”
孙祺的心跳漏了一拍。
“孙祺,你的合同上写的是投资澳币交易欧元,但为什么现在系统显示的是你投资了欧元?”
孙祺沉默着,一言不发。
因为他点错了交易键。
仅仅是几秒的误差,随之便是百万级的损失。
简直他妈的可笑,这种小错误竟然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天天熬夜看数据做模型到凌晨,早晨喝咖啡吃提神药几乎快要心梗,中午吃饭的时候都在想着交易......
他这么努力...
马上、立刻....他的一切都要被这个小错误毁了。
他留不下来,他要被踢出局外,甚至连他的家人都要被他牵连。
草,这世界就他妈的不公平。
如果他是沈清皓,他爹挥挥手就能解决着一百多万。
“喂,孙祺,你在听吗?”
“嗯嗯。”
孙祺再次拿起了电话,“可能是....我当时拟合同的时候出错了,本来就是要投资欧元交易澳币的。”
“你确定?”
一道声音猛地在孙祺背后炸开,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他全身发麻,再回头,只见纪真正拿着电话站在他身后。
“你确定不是你按错了交易键吗?”纪真直接问孙祺。
“呵”
时间快到十点,办公楼里静悄悄的,只有惨白的灯光和冷酷的电子设备,丝丝秋意顺着窗户吹进来,吹走了孙祺额头上的冷汗。
“是又怎么样?”
“草,真他妈的烦。”
孙祺挠乱用发胶固定好的发型,直接坐在了地上,“来吧,你来把我送到安总家里,或者冯董家里,要不然直接把我送警察局。告诉他们我买错了,现在公司账面损失是一百二十四万,卖了我都换不来。”
纪真瞬时脸色煞白。
这毕竟是他核查的合同,出了纰漏他也逃不了干系,看见账面一百多万的损失时他都要疯了,没下班直接向孙祺这里来。
孙祺古怪地笑了一声,从地上踉跄着站起来。
“我他妈买错了,你怎么没早点发现啊?”
“你怎么没后台按下我的暂停键啊?”
“现在都他妈闭市了你打电话来找我告诉我合同操作不统一了有什么用!”
孙祺疯了一样吼出这几句话,随后扯着纪真的领子,“砰”地一声把他死死按在墙上,一字一句地说:“你玩忽职守,在职不当。你要是敢揭发我,我一定让你陪着我一起死。”
纪真惨白着脸骂了孙祺一句,“你算什么东西,敢威胁我?”
“我是这里的正规员工,没核对好合同是我的错,但真正让公司赔了钱的是你。”
“就算我因为处理不及时受了处分,但你呢?我只要把这件事告诉了安总、冯董,或者林副,你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孙祺嘴里隐隐有铁锈味,他眼睛瞪到最大,眼白上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十分可怖。
“哈哈哈哈”
他松开纪真的衣领,煞有介事地帮纪真拍了拍后背的灰,“所以嘛,咱们就不要走到玉石俱焚的那一步啊。”
“你降职受处罚,我被踢出青山资本,两害无一利,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纪真理了理领子,问孙祺,“那你有什么办法?自己拿钱补上漏洞?你刚可说卖了你也没那多钱。”
孙祺嘴里的铁锈味更浓了。
他打开药瓶混着嘴里的血吃下一粒药,心情稍微平复了点。
现在是无路可退了,他不仅背着林亦开了单,而且还抢了沈清皓的客户,两边都得罪完了。
他确实没那么多钱,但是......
“明天开盘还有机会。”
“什么?”
纪真不可置信地看着孙祺,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疯子。
“你还要继续投?你知道赌徒是什么后果吗?不及时止损的后果!”
“知道啊。”
孙祺又拧开药瓶吃下一粒药,这药瓶是提神药和镇定剂混着装的,现在里面的镇定剂都快被他吃完了。
“所以你就做好明天陪我去死的准备吧。”
“我绝对会拉一个人陪我身败名裂的。”
“哦对,如果祈祷有用的话,你也可以祈祷明天欧元猛升,如果是真的,那咱们就相安无事,都能好好活着哈哈哈哈哈哈。”
纪真看着捂着肚子笑的孙祺,满脸震惊地往后退了几步。
疯了。
这人真的疯了。
·
当晚,二环,某高档公寓,顶层复式。
沈清皓躺在沙发上哼哼,曲面电视上播放着无营养的综艺,屏幕里的几个人笑作一团,哈哈哈哈聒噪地很。
他时不时半坐起身向厨房的方向看去,只见林亦系着围裙站在料理台边,盯着燃气灶上咕噜噜冒泡的锅。
实在是....太幸福了!!!
刚刚差点露馅,还好他机智,搬完箱子又“虚”了下来。
林亦看他那副模样,说要给他煮点东西吃,然后就打开了他家空荡荡的冰箱。
“你平时....真的只吃三明治呀.....”几个小时之前的林亦如是说。
沈清皓当时连忙点头,把自己讲得更可怜了,林亦抱着他安慰了好一会,最后叹着气下楼买食材,回来给他炖鱼汤喝。
于是现在房间的空气中弥漫着鱼汤的香味,消融了夏末初秋的冷意,把整间屋子都弄得暖洋洋的,和林亦没入住之前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
现在这样才能称得上是“家”嘛。
“沈清皓,过来吃饭。”
林亦端上菜,摆好碗筷叫沈清皓。
“来了来了。”
沈清皓一个饿猫扑食,坐到座位上大口开吃。
林亦看着沈清皓散开的一小撮蓝发,顺手给他扎了个小辫。
他摸着碗边,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虽然以前也和别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从未像现在这样.....一个叫另一个.....就像是....一家人..........
“嗡嗡嗡”
手机震动声响起,屏幕上“纪真”两个大字彻底把林亦从万千思绪中拉了出来,他拿起手机,向抬头看着他的沈清皓比了个“嘘”的手势,这才说话。
“喂,纪真,什么事?”
“林亦,你知不知道.........”
通话时间大概有十分钟不止,总之桌子上的鱼都有点凉了。
再次坐回椅子上的林亦神情凝重,一副出大事了的表情。
沈清皓风卷残云般吃饱喝足,闲着没事边戳碗里的鱼骨头边问林亦:“怎么了?天又没塌下来,你怎么这幅表情。”
林亦看了他一眼,自己调节了下情绪,“没事。”
沈清皓向来是个不老实的,吃饱了就活蹦乱跳,他坐到林亦身边,抬手去摸林亦的脖子,享受着那细腻的触感。
“不行,你今天刚退烧。”
林亦放下筷子,把沈清皓的爪子拎下来。
“我可以的。”
沈清皓趴在桌子上看他,又伸手摸上了他的后颈。
沈清皓是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总是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别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产生被爱的错觉,像是魅惑人的水妖。偏偏这人眼睛里还带着点未褪去的婴儿蓝,清澈又稚嫩,让人难以琢磨他到底是无辜还是有意。
“只能一次。”
最后林亦还是妥协了。
·
漆黑不见五指的深夜,林亦和沈清皓躺在一张床上,他听着沈清皓均匀的呼吸,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仅仅是腰酸背痛腿还疼的原因,也是因为那件事.......
他睡不着。